“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也太不仗义了。”桃子还在犹豫。
“仗义能当饭吃?她仗义的话,就把工资发喽。踩着我们的血肉往上爬,这仗义?”刘鹏不耐烦地瞪了桃子一眼。
苏玛丽听不下去了,原来她手底下的人已经准备好集体“叛逃”!删掉片子的人还真有可能是这群人中间的某一个。
在这一刻,她感觉到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深渊。这种被全世界抛弃掉的感觉,她以前感受过一次。给陈朗的情书在风中飘,同学们的嘲笑一波赛过一波的猛烈,她站在大风刮过的操场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
这时候,她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样,闹哄哄人群远远站着,看她像看一个世纪笑话。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哭不出来。
桃子突然扭头看到了她,一脸尴尬地说了句什么。
苏玛丽耳朵里嗡嗡响,一句也没听清。她冷着脸盯了桃子和刘棚一眼,转过身,抬着剧痛的腿往天桥上走。
桃子疾步追过来,抓着她的手腕,焦急地解释道:“苏姐,我真的是准备去相亲的……”
“想走就走吧,其余的事我们走法律程序。”苏玛丽拂开了她的手,淡漠地说道。
“苏姐……”桃子眼眶都红了。
“苏姐,就别说什么法律程序了,我们两个月没拿工资了。”刘鹏也过来了,站在一边嘀咕。
“那你弄丢的片子呢?你也要负责的,我们签着合同,不是你想变就变的事。”苏玛丽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出声了。
她平常虽然严厉,但不至于会把这些人逼得走投无路。若她刚刚没听到,可能真就放过这群小子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心软,这些人却合起来背叛她。
你看,人的心就是这么冷,你繁华似锦的时候,他们就像春风一样融进你的生命。你跌落冰原的时候,他们就化成了冰刀,一刀一刀地来切割你的尊严,毫不留情。
天桥上风大,呼啦啦地吹得脸疼。勉强走到天桥中间,她再也走不动了,膝盖痛,头也是,眼前发黑,人发软。有可能是因为她一天滴米未进饿的,也可能是被这些人气的。平常斗志昂扬的苏玛丽,现在像个落败的斗鸡,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仿佛躯壳上被人扎了个大窟窿,元气漏光了。
她扶着栏杆站着,缓缓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黄灿灿的大家伙冲到了她的面前,亲昵地在她腿上蹭动,仰着大脑袋冲她直哈气。
是池风的那条大金毛,怎么它总跟着她呢?
苏玛丽眯了眯眼睛,扭头看向身后,池风也来了。他手里握着绳子,唇角轻勾着一弯笑,一双乌亮亮的眼睛沉着亮光,怎么都看不出来是盲的。
“苏小姐?”池风偏了偏头,打招呼的声音如春风一般轻盈温柔。
“哦。”苏玛丽揉了揉额心,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我认识一位电脑高手,你可以找他试一试。”池风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打听我的事?”苏玛丽有些恼火,她不想让自己灰败的样子呈现在池风面前,莫名其妙地觉得很丢脸。
“正好听到他们在说你的案子,所长说会解决的。”池风挑了挑眉,平静地说道。
“多谢费心,再见。”她伸手拦车,神色冷漠地把池风丢在身后。
计程车缓缓停下了,她拉开车门刚想上去,突然有两个年轻男子冲了过来,强行挤开了她。
“对不起美女,我们赶高铁,来不及了。”两个男子隔着车窗冲她抱拳作揖,催着司机走了。
怎么能这样?苏玛丽胸膛里积聚起了熊熊烈火,再来一个人招惹她,她毫不怀疑自己能马上变身为喷火龙。大风呼啦啦地吹了过来,打着转,卷起了她面前一堆细小的纸屑,像藏了个小妖怪在风里。苏玛丽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得连打几个激灵,也让她冷静了一点。
忍住,不能爆发!不能像泼妇一样在大街上和陌生人干仗。再等下一辆车吧。她拍了两下胸口,让开路,冷着脸退回到路边。
“这边不太好打车,快下雨了,我们还是去附近避一避吧。”池风仰了仰下巴,沉声说道。
他怎么知道变天了?难道他只是在装神弄鬼炒作一下名气,博人关注?苏玛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食指举到他的眼前,左右晃了晃。
“我失明已经十年了,不用试我的。手机上有天气通知。”池风眸子垂下,唇角扬了扬,挥着手机,语气沉稳平静。
“你怎么知道我试你?”苏玛丽飞快地缩回手指,警惕地问道。
“你用的护手霜,是莲花香味的。”池风笑了笑,转头看向她。
苏玛丽把指尖举到鼻下闻了闻,早上擦的护手霜,现在味道已经很淡了。早就听说盲人其它的感觉会非常敏锐,原来是真的。
雨很快就落了下来,噼哩啪啦的一阵乱浇,浇得行人拔腿狂奔。
苏玛丽也掉头跑。没跑几步,扭头看时,大金毛正叼起掉在地上的绳子往池风的掌心里放,摆着尾巴很焦急地扭头往四周看。
她犹豫了一下,跑回去拉住了池风的手,“你跟我过来。”
最近的地方是一处花店,她拉着池风匆匆进门,门口挂的小玩偶叮叮咚咚地响起一阵音乐,提醒老板来客人了。
花店的地板是天蓝色的瓷砖,大金毛很懂事地站在门口的垫子上,冲着老板摆尾巴,样子格外招人疼。
“没事,进来躲躲雨。”老板娘笑眯眯地冲二人点点头,继续埋头修剪花枝。
池风也靠着门边站着,转过头向苏玛丽道谢。
“我是怕被有心人拍到了,放到网上,抨击我太没爱心。”苏玛丽这时才发现她还牵着池风的指尖呢。她脸一红,不自在地往旁边成了一步,埋头拉开背包,想找包纸巾。但翻了半天,半片纸屑也没找着。
正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心情郁闷万分时,池风递上了一块月白色的纯棉手帕,“需要擦一下吗?”
“不用了。”苏玛丽扫了他一眼,挪开了几步。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手帕,真少见。
池风的手仍然留在半空,沉声道:“擦一下吧。”
“不用,我自己有。”苏玛丽用袖子擦脸,淡漠地说道。
池风的手慢慢收回去,静了几秒,开始擦脸上的雨水,低声问:“这里是不是花店?很香。”
“嗯。”苏玛丽环顾了一圈,只有她和池风跑进花房来。花房很小,花架子密密地摆着,没有太多可供人活动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和大风一起不停地摇动着花房的玻璃门,有股要把花房的顶给掀开的劲头。
苏玛丽握着手机,和导演聊了几句,试探有没有重拍的可能。导演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话,意思也很明显,重拍是不可能的,没钱是不会再来的,大家都这么忙,不要彼此浪费生命了。她沮丧地收起手机,转头看池风。
他站在三步外的地方,披着一身暗光,轻抿的唇角,弧度莫名的温柔好看。做为一个男人,他的嘴唇好看到过份了。厚薄适中,唇色正好,看上去Q弹Q弹的。
突然,他侧了侧耳朵,神情投入,像是在倾听什么。
苏玛丽也侧起耳朵,凝神去听。风声、雨声,音乐声,车子开过飞溅雨水的声音,还有大风撞时玻璃摇动的动静、大毅的喘气声……乱七八糟的声音闯进她的耳朵里。这些声音有什么好听的,嘈杂混乱,他居然能听得如此沉迷。
他是在锻炼他的听力?
苏玛丽正盯着池风看时,他突然转头看向她,低语道:“playing love。”
这动静太突然了,把苏玛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一只花瓶,差点没把花瓶碰下来。她赶紧扶好花瓶,偷看了一眼一直在修剪花枝的漂亮老板娘。
“这是playing love。”池风又说了一遍,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像弹钢钢琴一样击出一长串节奏。
苏玛丽迟钝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说花店里在播放的这首音乐的名字。一个大男人,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海上钢琴师》里的曲子。”池风低声说道。
“你看过那部电影?”她问道。
“对。这是我失明前看的最后一部电影,对这首曲子印象特别深。逃课去看的……”池风点点头,笑了起来。
“和女孩子呀?”苏玛丽顺口问了句。
“不是。”池风摇头,轻轻吸气,“一个人。”
苏玛丽有点汗颜,她怎么这么八卦,还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八卦。
“听说现在的电影都不好看。”池风突然说道。
苏玛丽楞了一下。完了,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主动找她聊天了。大家又不熟,有什么可聊的。她拧拧眉,往旁边站了两步,没接他的话。
花房里突然就安静。池风站了会儿,拿出了手机,小声说:“雨可能不会小了,我们叫车吧。”
“我来吧。”苏玛丽犹豫了一下,难得主动地说道:“我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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