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田的神情更加不自然，说道：“走吧，别在这里说话，进屋吧，你爷奶都在家吧，我给他们请个安。”
四月初八虽然过了，可是还有四月十八和二十八，都是烧替身的日子，这两天附近的村子又有人过来订了两个替身，方耀祖没事就坐在屋里抠。
他干活慢，如果只是他自己弄的话，一个替身就够他弄两三天了，动不动把炕上摆满，弄得胡氏骂骂咧咧。
方中田进来的时候胡氏又在吵：“你看你，同共就做那么点东西，又弄了这一片，有外人来也不往起收，你就不嫌丢人，一会儿老大还回来呢，你让他放哪儿坐……”
她说的外人就是刚进来没多久的车夫，此时正在对面的小炕边坐着，听胡氏这样骂方耀祖，有些不好意思。
方耀祖见有外人也想还嘴找找面子，结巴道：“我、我、我……就、就、就……”
结巴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方中田便已经进来了。
在外屋的方中梅洗衣服的和他打了个招呼，连忙擦着手进到屋里，把炕上的东西往起收。
“你、你、你……”方耀祖又结巴着和方中田说话，仍旧半天也说不出来。
胡氏看得难受，打断他问道：“老大，你怎么回来了，城里的生意不忙了？”
方中田应道：“忙，这几天也接了十来个替身，书儿娘带着学徒在店里扎呢，我看她能弄过来，就先回来了。”
第168章 冲喜
方耀祖又问：“那、那、那……”
胡氏接道：“那你回来干啥，柔儿和书儿在这里好好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呃……”
方中田沉吟了一下，向方雨柔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说道：“我回来有点别的事，会儿再说。”
胡氏没太往心里去，和儿子说起别的，可是方雨柔却警觉起来，刚才在外面，爹就言辞闪烁，现在和奶奶又是这样，看他的感觉，这次来的事肯定是和自己有关，但是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这样一想，她便留心起来，假装做别的事，却一直听着父亲和爷奶谈话。
方中田和父母说了几句，便对方雨柔说道：“柔儿，你二婶和你姑姑做饭呢吧，你去厨房帮帮忙，这么大了，别总是闲着。”
“是的，爹。”
方雨柔应了一声出去。
她刚进厨房，便见到弟弟也从屋里出来了，估计父亲是和奶奶说事情了，便抓了两头葱，假装到外面剥葱，出了厨房来到爷奶的门口。
屋里的方中田正在和胡氏、方耀祖说着：“爹，娘，我这次是来是为柔儿的亲事来了……”
门外的方雨柔听了心坦克咯噔一下，这两年给自己提亲的人不少，可是爹娘都没答应，有些自己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因为爹娘想给自己找一个家世好的，所以轻易看不上哪个，现在爹大老远从城里跑回来，肯定是已经给自己定了。
她便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
屋里的胡氏听了儿子的话说道：“哦，那是好事，这次是什么样的人家？”
“呃……”
方中田又沉吟起来，抻了半天才说道：“人家倒是不错，是梧州最大商号简氏商行大掌柜家的独生子。”
胡氏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地说道：“哎哟，咋那么好的门弟，简氏大掌柜的儿子怎么可能看上咱们这小门小户的闺女？”
方中田坐在叹了口气，说道：“门弟倒是好，可是……那孩子长了天花，眼看要不行了，他家想……赶找个人冲喜，不然那孩子才十三岁，根本不可能成亲。”
门外的方雨柔听到这里，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没栽倒下去，爹竟然让自己给一个得了天花的孩子冲喜，那人都不行了啊，如果那孩子好了还行，再过几年圆房，哪怕他比自己小都不介意，可要是死了呢，自己岂不是进门就要守寡？！
她想着的时候胡氏也在问道：“啥？得天花了？天花是多严重的病，别说他活不成，柔儿都可能染上啊！”
“这个……应该不会吧，他家那么多人，别人都没染上，怎么会只把柔儿染上。”
“染不上柔儿过门也多数是守寡，你嫁一回女儿，没借上力女婿就死了，你图的是啥。”
“可是娘，就算那孩子死了，柔儿也是他的正妻，他家惟一的儿媳妇，以后过继个孩子，就能把他家的家业全都继承过来，娘，那可是简氏商行的大掌柜啊，这些年得捞多少油水，他的家底子，咱们挣十辈子都挣不来！”
第169章 命硬
方中田这话胡氏和方耀祖倒是赞成。
方耀祖结巴着想说什么，却半天说不出来，胡氏不理他，跟方中田说道：“那倒是，就这家底子也值了，只是咱们到底能不能得来啊，万一这个儿子死了，那大掌柜再生一个呢，咱不就白惦记了。”
方中田说道：“不会，那大掌柜的从前日子过得不好，接连生了五个女儿，才有这么一个小子儿子，现在大掌柜都六十多岁了，也没有小妾之类，他和他老件肯定不能再生，说话这是赶的时候好，不然以他们的家世，说什么看不上咱柔儿儿，就算想给人家儿子当小妾，人家都未必能要呢。”
直到这时，方耀祖的话才说出口：“……就、就、就他们咋找柔儿冲、冲、冲喜呢？随、随、随便买一个穷、穷人家的丫头，多、多好……”
“爹，他们找人掐算的，说是孩子病到这份上，一般人怕冲不好了，要个命硬一点的，带煞气的都不怕，反而能把煞气冲走，这不是看咱家是开棺材铺的，觉得柔儿一定命硬，这才找的柔儿。”
“这、这、这是啥……说法儿，还找、命、命硬的，不怕、克死他儿子……”
胡氏没好眼瞪他，说道：“就不应该让你说话，说话就没好话！克夫这话，别人说咱还得躲着呢，你竟然说孙女克夫，你是咋想的！”
“不、不就是……那么、说说么……”
胡氏不理他，转头又问方中田：“老大你想的倒是挺好，可是柔儿能愿意么？”
方中田也有些犯难，说道：“我不就是怕这个么，才自己回来，我想着这事我不能直接和柔儿说，不然她哭闹起来，我也没办法，我想让娘帮我劝劝柔儿，你的话她不敢不听，只要她点头答应就好了。”
胡氏想了想点头，说道：“行，那就和我她说，柔儿这孩子是挺听我的，我说她再怎么也不能不同意，只是那边要什么时候进门？”
“当然是越快越好，拖时间久了，要是那孩子死了，想找这好事都没有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带她回去……”
屋外的方雨柔听到这里，眼泪差点没下来，她知道爹娘一直想把自己嫁个有钱人家，自己也一直以为，以后自己的夫君肯定是家世显贵，少年英俊，却没想到，爹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夫家，甚至连真正的婚礼都不能有，而是去给人冲喜，这真是自己爹吗？竟然这样利用自己。
她忍了又忍才把眼泪忍住，拿着手里那两头抠得坑坑洼洼的葱头回到厨房，对杨氏和方中梅说道：“二婶，姑，我出去找找书儿，很快就回来。”
方中梅在家里没什么发言权，什么都听爹娘和哥嫂的，也根本不敢管方雨柔。
杨氏虽然觉得方雨柔应该帮忙做事，可也不好意思说，只能笑着说道：“去吧，这点活还用你么，我和你姑就行了，你跟书儿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再回来，不忙的……”
方雨柔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便快步跑出去。
第170章 等等我
方雨柔出门并没有去找方靖书，转头便向村外跑，到村外的野地里停下，蹲在那里痛哭起来。
她伤心到极点，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要去给人冲喜呢，明知道那人马上就要死了，爹竟然还让自己去嫁，为什么这样，难道为了钱，就可以不顾自己的幸福吗？
连方雨柔那样的聋子都能有许林西的疼爱，自己哪里不如她，竟然要去给人冲喜，那都是活不起的人家才会做的，现在自己竟然要做那样的事，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
她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这样，慢慢停止住哭声，蹲在那里思索起来，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认可这样这样的命运，自己是要高高在上的，要比其他人活得都好，怎么能去冲喜，去做寡妇呢！
想了半天，她慢慢抹掉眼泪站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村里寻找方靖书。
她在方耀祖家附近找了一会儿，正好王善友和方中林等人带着许林西回来了，正好从这边路过，她便停身打量。
一路上这些人见许林西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便也不再看着他，不过因为王善友的原因，这些人也不敢和许林西说话，气氛仍旧很尴尬。
眼见已经回村，许林西对王善友和这些人说道：“行了，你们就别送了，陪我一道儿都辛苦了，各回各家吧，我也得回我的窝棚去看看，走这么长时间，我的东西不知道丢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