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只管点头，父亲越来越啰嗦了。
周父说着说着自己就转到别的话题了。
“在学校累不累啊，学习是不是很苦，我看着你都瘦了。”
周致将自己的脸伸到周父面前，“你看看，都是肉，我比去年胖了十斤呢，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瘦了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一走就是一年不回来，我都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这不是学校离家里远吗，要是离家里近，我肯定每周都回来孝敬您。”
“还不是怪你，去哪上大学不行，非得跑海城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
“北城比较近。”
周致话一出，周父后面的话就堵在了嗓子里。
之后还是周致在前面推着车，周父在后面扶着，慢悠悠地往家里走，看着还和刚才一样，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两人一路无言。
周父长叹了口气，孩子心里到底还是在怨着他啊。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周致的父亲站在自行车的右边, 左手扶着车后座上的行李箱。
这么热的天, 周父却仍旧穿着一件长袖。夜风吹过, 右边的衣袖随风在半空中翩翩起舞，仔细一看，衣袖里面却空空如也。
周致小时候不懂事, 只知道她的爸爸和别的小孩的爸爸长得不太一样，但是其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别的爸爸能背能抱，能举高高，能骑车载人……她的爸爸也都可以做到。
那时候电视上天天播放根据金庸小说改编的武侠剧, 她还以为自己的父亲也和《射雕英雄传》里面的杨过一样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在这里隐姓埋名地生活呢, 她甚至还缠着父亲问过他的大雕藏在哪里。
周父也就逗她, 说只有她乖乖听话好好表现就让她坐在大雕上飞, 小周致自然信以为真。
周致说话比较早, 从小爱看电视剧，说起故事来将同龄小朋友说的一愣一愣的。
当时她跟她的小伙伴们说她的爸爸是个顶顶厉害的英雄，再将电视剧里面看到的情节胡乱说一通, 小朋友纷纷表示崇拜, 羡慕她有个大侠爸爸。
那时候农村的小孩子玩具少零食少, 但是小伙伴们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给周致，有什么好玩儿的也都先让周致玩儿，就是为了听周致讲她父亲的英雄故事，还有摸摸周致说的那只比房子还大的无所不能的神雕。
周致那时候简直就是孩子王，风头无两。
周致的父亲是村里的教师, 只有周致一个人在家里，附近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到周致家里找她玩，她家简直就是小小幼稚园。
周致年龄是孩子里面最大的，孩子们都比较听周致的话，一群小孩儿一玩起来吃饭都不想回家，吃完饭就又过来了。
除了疯玩儿，有时候会玩儿些过家家的游戏，周致当老师还会教小伙伴们认字背诗。
小孩子不懂事儿，在家里天天惹得大人们头疼，偏偏在小栀姐姐面前都一个赛一个乖，大人们见小孩子玩儿得开心，还学会了背诗认字，也就由着他们，没有拆穿小孩子们的美梦。
但是那些都是比周致还小的小孩子，稍微大点的孩子就懂得多了。
因为周致的家里在村西头儿，村里唯一的小学在村东头，周家村挺大的，对于小胳膊小腿儿的周致来说实在是太远了，再加上学校里面的大孩子都不跟她玩儿，所以周父上课的时候周致一般都是留在家里看电视或者跟小朋友一起。
但是有一次周致玩儿着玩儿着就把钥匙丢了，家里的门锁着周致进不去，就去学校找父亲了。
周父上课的时候看见窗外脏兮兮的小周致，出来看了看，知道小周致把钥匙丢了就安慰了她几句，慈爱地摸了摸周致的头，让她先在校园里面玩儿一会儿，等他下课带她回家。
隔壁的大头把家里的钥匙丢了，被他父亲打了一顿屁股，疼了好几天。
见父亲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小周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松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忘得也快，转眼周致就将自己把钥匙丢了的事情忘在了脑后，跑到操场的小树林里面捡叶梗了。
这是她们新迷上的游戏，两个人各拿一根叶梗，将两根叶梗交错一拉，谁的叶梗断了就输了。
小孩子们乐此不疲，家里附近几条街上的叶梗都被他们捡完了。
然后小周致就看见有两个大孩子走了过来坐在林里面的石凳上，这两个人周致认识，是周父班上的学生，还是两个不知道学习整天翘课捣蛋的坏学生，周父叮咛过小周致见到他们就躲远点儿。
于是周致就藏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想等一会儿找机会溜走。大树树干很粗，从这边根本看不见那边小小的人影。
“刚你看见了吗，周大海的小闺女来了。”
“看见了，我还以为周大海少条胳膊，他闺女也少条胳膊呢。”
“你可别这样说，我可听那谁说他妹妹在家嚷嚷着周大海是大侠呢，家里啊还有一只比房子还大的神雕。”
“那不就是杨过么。”
“所以说啊，小心周大侠带着他的大雕来打你。”
“哈哈哈哈哈，笑死个人，就一个缺胳膊少腿儿的残疾，还大侠？啧！”
“不过周大海不是生下来就没有胳膊吧？”
“当然不是，我听人说，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啊！”
“放心，我的嘴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你要是告诉人了也没事，就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就行。”
“好好好，你快说。”
“就是啊，周大海以前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没钱还就把老婆抵押给债主了，债主不解气，就派人砍掉了他一条胳膊。”
“真的假的？”
“啊——是谁打我！”
“怎么了？啊——也有人打我！”
“别藏了，我看见你了的脚了，出来吧。”
小周致闻言动了动自己的脚。
“我cao，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周大海闺女，丫的居然敢拿弹弓射老子。”
“我也看见了，就在那棵树后面，看我逮到她好好揍她一顿。”
周致一看自己暴露了，也就不怕了，直接又拿着弹弓往他们身上乱打小石头。
虽然他们的话很多她听不太懂，但是她知道他们在说她父亲的坏话，在嘲笑他父亲的胳膊，活该挨打。
别看她小，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玩儿弹弓，准头还是有的。
石子打到身上还是很疼的，小周致又一直往上半身打，两个男生都先用肘和手护住身体，等小周致的石子用完。
小周致抓住时机，趁他们挡身体的时候赶紧往教室的方向跑。
以她的小身板儿，再来几个她都打不过那两个孩子，她得先找到学校里面的大人当靠山才行。
但是奇怪的是，后面的两个男生不但没有追上来，反而有嚎啕的哭声传过来，周致光顾着跑也没听清他在哭着说些什么。
找到父亲后嚷嚷着那两个坏孩子要打她，周父领着她过去却发现小树林那边根本没什么人，周父还要上课就让小周致呆在他办公室里面不许出来。
没多久小周致就听到外面有呼天抢地的哭声和女人的破口大骂声，小周致有些好奇就不听话从办公室里面溜了出来。
周致随着吵骂声来到了她父亲的教室门口，教室外面围着很多人，周致从人缝里面看到她的父亲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指着鼻子在骂，骂的话很难听。
小周致冲了进去，两手护在父亲面前。
“不许你骂我爸爸！”
周致瞪着那个双手掐腰一幅泼妇骂街的架势的女人，“你是坏人！”
“还我是坏人，你这个小孩人不大心肠怎么这么坏！”
眼看那个女人就要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周父连忙将小周致揽到了身后。
“小明妈妈，有话好好说，你看这边都是学生，别把他们吓到了。”
“嘿，你是嫌我嗓门大不是，你家闺女把人打伤了还有理了，当老师了不起啊，就能随便欺负人——”
“安静——”
不知道哪个老师把老校长叫来了，老校长一声令下，全场鸦雀无声。
“同学们先回班里上自习课，周小明同学的家长和大海老师跟我去我办公室一趟。”
老校长年纪大，资格老，在村里颇受敬重，没一会儿围着的人就散开了，学生们回教室，老师们该上课的上课，该回办公室的回办公室，
周父带着小周致，小明妈妈带着周致刚打过的一个坏孩子一块儿跟着老校长来到了办公室。
又过了一会儿等当事人周小明同学过来了，小周致才搞明白怎么回事，她闯祸了。
周小明还在不停的啜泣着，被她妈妈掰开嘴，里面少了一颗门牙……
周致父亲问是不是她做的，小周致看武侠剧看多了，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敢作敢当，挺着小胸膛就认了。
周致觉得自己一身侠气，但是落在小明妈妈眼里就是另一番解读了。
“周大海你看看，你闺女这是什么态度！”
小明妈妈又开始泼妇骂街，然后没等小周致反应过来，周大海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小屁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