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笑声从齐鹿老旧的手机里传出来有些失真,苍老得仿佛垂暮老人。
她心下一惊,仔细想了想她爸爸今年也才五十岁。她离开家的时候他已经步入中年,但那时候他也还是个身形俊朗受人喜欢的中年男人。
“等冬天的时候再说吧,那时候没生意。”她扣着手机背面,眼睛有些潮。
齐争鸣叹了一口气,春天才刚刚到来。
“爸爸。”
“哎,我在。”
他立时精神了起来。
“我身份证还在吗?”
“在,在!你的东西我们都收着呢!你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墙上的明星海报发黄了都还在,你奶奶硬说那是你男朋友,不让动……”他笑起来。
齐鹿却笑不出,紧握着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月牙形。
房屋都是木结构,不隔音,二楼转角处许久都没有动静。
挂了电话后齐鹿编辑了地址发过去,假装没有看到柱子后面没有藏住的一双脚,走到外面对着楼上喊,“胡阿姨,胡阿姨……”
咚咚咚……平缓急促,在木楼梯上原地小跑的声音响起,随后才是下楼的声音。
雨停了,下了半个月雨的灵雾山终于放晴,她站在还有水洼的院子里,忍不住发笑。
客栈紧邻着通往后山的盘山公路,一阵汽车声响起,齐鹿转过头看去。
车子就在门口停下,车窗里探出一张玩世不恭的脸。
“美女,你知不知道吴畏住在哪儿?”
齐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山腰上,那人疑惑的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一片葱郁的树林。
“不知道。”她摇头。
第2章 旧人旧事
山腰那栋房子对于山脚的人来说是个神秘的存在。
“听说刚被人买下来,那么大一栋房子,要多少钱啊?”胡阿姨的儿媳妇一脸羡慕。
“不知道,不过可能我们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那么多钱。”
“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她瘪了瘪嘴。
齐鹿把所有房间的棉被都拆开拖出来,搭在二楼和三楼的栏杆上晒。
二楼最里面房间的住客果然是跑了,门从里面锁住,屋后面的窗户打开,窗户下的泥地里一片被踩踏的痕迹。胡阿姨很是可惜被压死的那几根小葱。
细小的棉絮到处飞,呛的鼻子痒痒的,齐鹿打了一连串喷嚏。
见齐鹿累的满脸通红她赶紧上去搭把手。“哎,我跟你说件事。”她伸头往楼下看了一眼,凑过来小声说。
“借钱免谈,其他的可以商量。”齐鹿捂着鼻子和嘴,拿根两尺长的竹棒拍打棉被,据说这样可以让被子更松软。
“不找你借,知道你昨天给白家送钱去了手上没钱。我婆婆她娘家侄子昨天晚上来我们家,找我婆婆说了件事……”说到一半她眨着眼睛等齐鹿发问。
“什么事儿?”心说这两婆媳说话怎么都喜欢卖关子?
“跟你的事!”她撞了齐鹿胳膊一下。
齐鹿茫然,竹棒扬在半空中。
“你想想你来咱们镇上有四五年了吧,你一个没结婚的单身女人,长得还挺不错,开家客栈看起来也像有几个钱的样子,这样还不遭人惦记你当这镇上没结婚的男人都眼瞎呀?”
“谁说我没结婚了?我结婚没两年男人就死了,我这样的应该算是丧偶才对,不算没结过婚。”齐鹿满口瞎话。
“骗鬼呢?就你这样子一看就还是个黄毛丫头。”
她调戏似的摸了摸齐鹿的脸。
齐鹿往后一仰躲开了,这几年来人际关系疏离,已经变得不习惯跟人接触。
“所以你也瞎啊……那就说我八字硬,还没有结婚就把人克死了。”她理了理头发,掩饰刚才一瞬间的尴尬。“你们这儿的人不是都信这个吗?”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啊,一点都不忌讳!我跟你说,我婆婆那娘家侄子就是个无赖,你可千万不能因为我婆婆的面子就不好意思拒绝!”
齐鹿想说,你婆婆在我这儿还真没什么面子。
早两年她浑身是刺,这种话直接说出口,可现在只在心里想想。
齐鹿来灵雾山五年了,除了跟白阿姨一家亲近,跟山脚镇上的人谁都不来往。胡阿姨儿媳妇天生外向,年纪也不大,跟镇上一堆阿姨奶奶没有共同话题,自从她婆婆在齐鹿这儿做事以后,她三天两头的就往这里跑。两人说不上是多亲密的朋友,但比起别人来也能说两句贴心的话。
她跟齐鹿嘀嘀咕咕她婆婆的娘家侄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每个表情都带着鄙夷。她婆婆在楼下一吼“你还不回家带孩子”,她立刻乖顺的答应一声,低眉顺眼的溜出门。
走到院墙外面,还朝着楼上的齐鹿比划。
齐鹿笑着比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一收回手就见胡阿姨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胡姨,你工资我都算好了,是今天就去给你打卡上,还是到了月底再给打?”齐鹿抢先说话。每个月发工资都是固定在当月最后一天。
“今天打吧。”说完发现自己答应的太快,又想起了什么,改口道,“还是过两天吧,小齐你下来,我跟你说件事儿。”
齐鹿依着栏杆,“胡姨你有什么事儿就这么说吧,也没人听见。”
她张了张嘴,看了看隔壁院子,冲她招手,“你还是下来吧。”
齐鹿把被子挨个拍过去,还没下楼天就变得阴沉起来,探出身子一看山头上盖着一片黑云,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隔壁屋顶上晾着的床单被吹的飞了出去,
“下雨了!”路边有人吼了一声。
齐鹿赶紧扑上去把栏杆上晾晒的棉被统统扯下来,来不及放回房间,一条平铺在地面,其他的都堆在上头。
胡阿姨久等不见人下楼,气呼呼的上楼来,却被一堆白花花的棉絮堵在楼梯口。
“这是干嘛呢?”她扶着栏杆站着,想跨过来又无处下脚。
齐鹿跑来扔下一床棉被,没好气的回,“打雷,下雨,收衣服!”
话音刚落,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振聋发聩,闪电噼啪一声仿佛就在眼前,齐鹿吓得扔了被子紧闭着眼睛捂住耳朵。
雷雨过后停电了,明明是下午,天阴沉的仿佛晚上七八点钟。
齐鹿洗澡后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这一场雨来的很快,院子里的几盆花没有来得及搬到廊下,被雨打的全都垂到了地上。远处盘山路上,有车子开下来。
楼下房间光线更加昏暗,她点了蜡烛,暖黄的火光跳跃着。
胡阿姨从后面过来,边挽着袖子边抱怨,“这才晴几天就下雨,看样子又没什么游客了。”
最近两年灵雾山脚下像他们这样的客栈多了起来,连山上都修了酒店,生意自然差了不少。齐鹿再没想过靠这个挣大钱,能维持生活就很不错了。
满不在乎的双肘撑在桌面上,用拇指和食指去捏火苗最尖上那一簇玩儿。
“也不怕烧了手!”胡阿姨见她不理自己,不满的叫她两声。“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齐鹿心里明白她要说什么,脸上装作糊涂的样子。
“我前两天听你打电话,是家里面的人?你来这儿这几年也不见他们来看你,你家里是做什么的?”胡阿姨伸着脖子,十分关切的问。
齐鹿收回手,就这擦头发的毛巾擦着指尖,嬉笑着说:“那可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大学里的老师!”
“别开玩笑!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你还会跑这里来开旅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父母再不好也生养你一场,别怕说出来给你丢面子。再说了,我们也在乎这个。”
无论她说什么,齐鹿统统点头。
“你也二十好几了吧?家里父母就不着急你结婚的事儿?”
“他们心宽,不着急。”
胡阿姨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生硬的道,“我有个侄子,年纪比你长两岁,人长得也周正,他自己有本事已经买了车了,家里爹妈也能干拉扯他们四兄妹长大,现在只剩他没成家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侄子配齐鹿绰绰有余。
“我看你跟你家关系也不好,不然也不会这几年都没来看你,也不见你回家的。在这儿找个人也有个照应,我那侄子孝顺又体贴人。以后他给你经营这个客栈,你就在家带带孩子煮煮饭,不比你现在什么都一个人操心好?”
他这样说齐鹿就想起来一个人了,长得确实比镇上其他男人白一些,或许这就是老阿姨眼里的周正了,开一辆二手黑色轿车在山脚下跑黑车,嘴里市场嚼着什么东西。
“他不是跟开小超市那家的女儿在一起?”
胡阿姨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支支吾吾的。
“分开了……早就分开了……”
“前天去超市算账,听老板娘跟别人诉苦,说老板得了肺癌……”她盯着胡阿姨的脸,试探着说。
果然胡阿姨脸色愈加难看,不自在的把头扭到一边,“没听说过。他们早就分了,查出来得病之前就分了……”
“这样啊……胡姨,我不着急结婚,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