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听到沈时雁大吼一声:“站住!”他冲了进去,然后是壮鱼。我的心就这么咯噔一下,只恨自己不能插上翅膀追上这几十米的距离。屋内明显传来打斗声,还有壮鱼的惊呼声。紧接着就是“砰、砰”两声枪响,在这山岭间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我的心跳几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他们动枪了。而我身旁的邬遇脸色已全变了,吼道:“你在这别进去!”人已跑了出去。我哪里舍得不管不顾,跟了上去。
邬遇眼睛一直盯着屋子,察觉我跟上来,深深看我一眼,眸色深重。我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没说话,忽然手垂下,拉住我的。而后我立刻感觉到,他的掌心微湿,低头一看,有血从袖子流下来,流到掌心里。我的喉咙阵阵发堵,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和他分开。
门口有两双鞋。一双男式鞋,正是警方推理出的凶手穿的。还有双女鞋,那么眼熟,上头还有血迹泥土,不是邬妙的是谁?邬遇也看到了,那眼里的寒冰几乎就要覆盖一切。我抬头望去,大吃一惊。沈时雁靠坐在地上,手扶着大腿,还握着枪,眉目紧绷,血正从他的左腿流下。壮鱼看样子没事,在旁边扶着他,满目焦急。他中枪了。
沈时雁看到我们进来,几乎没有浪费一秒钟,飞快说道:“他身上也中枪了,从后门跑走,没有看到邬妙!”
邬遇低吼道:“你们有没有事?”沈时雁说:“别管我们,快追!”把手里的枪递给邬遇,说:“当心。”壮鱼也朝我点了一下头,我一咬牙,跟着邬遇从房子的那扇小后门跑了出去。
暮色已经降临。
房子后头就是山,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贴着岩壁,往前蜿蜒。我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血迹,还是新鲜未干的,喊道:“阿遇,地上!”邬遇看了一眼,抬起头,已是满脸寒色。
我们沿小路跑了大概有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小溪,从山谷中奔腾而下。然而溪水中的一幕,简直令我毛骨悚然心肝俱裂。
第254章 谭皎三十一(3)
溪旁是一片小滩涂,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锯子、大小不等的刀具、剪刀、电钻……不少工具上染着血。旁边还丢着个大箱子,正是那日那个人囚禁我时,得意洋洋崭露的工具箱。
溪水里有个人。
她周围的溪水,明显都被染红。深深浅浅晕开。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她的双手被缠着绳索,身上不知还缚着什么,所以一直沉在水中。她的长发在水中静静飘扬,浮出水面的脚趾苍白发胀。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看着邬遇直接从小路跳了下去,下面全是石头,他几乎是狠狠摔了下去,然后连滚带爬起来,跳进水里,把那人从水中抱了出来。
“邬妙——”整个山谷间都回荡着他的吼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的眼前模糊了,我也从小路跳了下去,狠狠撞在什么上,已感觉不出来了。忽然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竟看到他怀里的邬妙,颤抖了一下。可这就像一束微弱的寒雪般的光芒,一下子照亮这令人绝望的满山暮色。我跌跌撞撞跑过去,喊道:“她没死!她还没死!”
邬遇抱着她坐在水边,手几乎都是颤抖的,抚上她的脸,喊道:“阿妙?阿妙!”那么低那么沙哑的声音,听着叫人那么难受。
邬妙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见。可是她慢慢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哥哥,像是有些昏迷后的迟滞,还有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她忽然露出一丝笑,那声音虚弱得几乎要死去:“哥……我没死……我终于等到你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死……你和妈妈……和妈妈……会伤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滚落,跪倒在他们兄妹身边,邬遇眼中淌落两行泪,摸着邬妙的脸,脸上却露出近乎温柔的笑意,他说:“啊,我的邬妙终于活下来了,救回来了……好样的,这么坚强这么努力……”
我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音。邬妙把头靠进哥哥怀里,她满身的伤,很多地方可见白骨,眼睛半开半阖,但气息始终在。邬遇紧紧抱着她,他全身也已湿透,血水浸染,两兄妹抱在一起,两个血人,孤独相依。邬遇闭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睁开,看着我。暮色中我已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可这一幕令我肺腑震动。我扑过去,保住他们两个,邬遇张开手臂,将我也紧紧抱在怀里。
片刻后,他松开我。我们低头看去,邬妙明显又陷入昏迷,气息微弱。邬遇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而后交到我怀里。我的心倏地一沉,他说:“皎皎,照顾好她,拜托了。”
我小心翼翼搂着邬妙,用体温温暖她,抬头看着这个男人,什么话都问不出来,因为他想什么,我都知道。
他也明白这一点。
他忽然伸手,将我的头扣进怀里。宛如每一次他离开我,保护我,只身去赴险。可这一次,我们已是彼此的所有!
“我必须抓住他。”他说,“一切才会彻底结束,邬妙这辈子才能安安稳稳,也不会再有别的女孩遇害。等我。”
他扣住我的下巴,重重吻了下来,几乎是一吻就走。我满心悲凉,疼痛地就像他背后,那一轮即将沉沦的太阳。我流着眼泪,说:“好,你去吧。千万当心。”
他站起来,转身离去,没有回头看一眼,沿泥路爬回小路,往前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我抱着邬妙,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潺潺水流和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看着溪水中倒映的,最后一抹阳光,没入了山背后。一刹那周围全都黯淡下来。
日落时分,到了。
第255章 谭皎三十一(4)
我看着邬妙的脸,她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坚持,这令我稍稍放心。我脱下外套,轻轻抱住她纤瘦的身躯,而后重新抱住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至小路另一头,响起脚步声。我抬起头,看到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来,从身形辨认正是沈时雁和壮鱼。
看到我们,他们也很震惊,沿着小路攀岩而下,壮鱼问:“邬遇呢?”
我说:“他去追他了。”
沈时雁说:“邬妙还好吗?”
我说:“她还活着,她没有事了。”他们靠近,我对壮鱼说:“你来照顾她。”壮鱼连忙接过人,沈时雁扶着腿上的伤,靠在桌边,说:“谭皎,那个人跑不掉了,老丁他们已经到山下了,救护车也到了。邬妙不会有事。那个人的DNA对比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叫段云影,本地人,照片已经发到我手机上,前不久烧伤毁容……”
我站起来,说:“我去找邬遇。”
他俩几乎都是立刻喊出来:“别去!”壮鱼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警察马上到了,你去干什么,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你这样不是反而让邬遇担心?”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说:“月亮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个15天,月圆月缺的周期也是半个月。壮鱼,我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系,但是我马上就要和他离开这里了。保重。以后,你们不要再忘记对方了。希望下一次,我们还会重逢。”
眼泪轻轻漫过我的眼睛,他俩都没有说话。忽然间壮鱼再次抓紧我的手,我重重和她一握,挣脱了,往邬遇离开的方向追去。
眼前的小路格外安静,幽黑。月亮升起来了,白色光芒照亮前路。尽管微弱,可是足以让我前行。我听到身后远方,隐隐有很多声音,山脚下,还有数道光亮。我相信沈时雁的话,这一次,那个人,那个叫段云影的禽兽,终于跑不掉了。
可我现在只想到邬遇身边去。
看看他怎么样了,看他是否追逐到了心中的那轮残酷明月,看他是否还好好的,在大悲大喜肝肠寸断之后。
在一个突然的瞬间,我看到他们了。
依然是在蜿蜒的溪水旁。前方是瀑布,也许是这溪流的源头。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抵在一块巨石上。邬遇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到两只枪掉落在地,显然刚刚两人经历过一番势均力敌两败俱伤的缠斗。而他如同一头猛兽,掐着那人的脖子,死死掐住。那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他曾经在我面前戴着面具,原来是为了遮掩伤痕。如今面具早不知丢在哪里,露出真容。惨淡月光下,那张脸扭曲、遍布伤痕,如同鬼兽,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然而那人怎么会是好相与的角色?他的双臂上也全是血,身上不知哪里受过枪伤。原本双臂是垂落的,大概是察觉到邬遇下了死手,那手臂竟僵硬抬起,朝邬遇身上的伤口,狠狠击去!
第256章 谭皎三十一(5)
我失声喊道:“当心!”
邬遇吃痛,整个背几乎都佝偻下来,然而他的双手根本没松开,那人的呼吸越来越艰难,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珠,在狰狞的脸上,睁得很大。
又是一拳,又是一拳。一拳拳闷声打在邬遇身上,然而邬遇此刻也近乎疯狂,他浑身都在淌血,那双大手却顽固地钳住那人脖子,而后突然爆发,竟一把抓起那人的头,朝岩石上狠狠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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