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宓阳的脚步停在第一级阶梯前,他忽然抬头注视向头顶处的观音圣像,目光平静。
眸光波动了一下,突然,风宓阳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他跪下了。
双膝跪地,双手掌心接触地面,那高傲的头颅一点点向观音圣像臣服,轻轻地,额头磕在坚硬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
他罪孽深重,所以在上山之前,他沐浴净身。
他不信佛身,却烧香拜佛,跪于佛前,虔诚磕头。
额头放在大理石阶梯上,风宓阳可以看清阶梯上的雕刻花纹与两只寻找食物的蚂蚁。
“菩萨,求你保她平安…”
低低的祈祷声,从风宓阳嘴里传出。
他抬起头,看了眼观音圣像,又跪地塔前一步,再度磕头祈求:“菩萨,求你保她平安。”
膝盖上移,又跪在第三阶梯,然后是第四阶梯,再是第五阶梯。每跪一次,他便磕头一次,并虔诚祈求道:
“菩萨,求你保她平安。”
那买香烛的老板见到风宓阳突然跪下来,有些吃惊。
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见有人是跪着上山的。
风宓阳终于来到了观音圣像的面前,他跪完最后一级阶梯,抬头时,额头隐约可见淡淡的红光,藏在裤子下面的双膝,也已经红肿。一步一跪一叩首,238叩首,238次虔诚祈祷,做完这一切后,风宓阳还是直直的跪在大理石上。
他仰起头,凝视着观音圣像,沉默了许久,又虔诚地拜了一拜。
这一次,他恳求的对观音圣像说:“菩萨,你把她还给我吧!”
佛看着他,依旧是那慈眉善目的圣像。
曾经他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可现在,纵然他不信佛神,却虔诚求佛,只为祈求苏絮平安。风宓阳起身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一跟斗栽了下去。
他赶紧弯腰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膝盖,这才稳住。
不顾其他游客诧异好奇的议论与注视,风宓阳走进大殿内,上了楼,买了一尊迷你的观音佛像,将它供奉在大厅佛堂内。缴纳了费用,便有尼姑按时为那佛上香诵经。
风宓阳下山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
他硬撑着,硬是一步步走下了山。
回到酒店,他脱掉裤子,看到自己高高红肿的膝盖,咧了咧嘴。
“小絮儿,你可得快些醒来啊。”
苏絮若迟迟不醒,风宓阳觉得,他可能会去砸了那尊佛像。
…
十九这天,果然有许多人结伴上山去了,风宓阳与他们走了相反的方向,他去了汽车站,转站到广州,归心似箭。
回到奉城,风宓阳先去了一趟疗养院。
苏絮还是那副模样,静静躺在床上,乖乖地,不出声音。隔壁的李夫人天天陪着李大叔做康复运动,见到风宓阳,李夫人问了一句:“阿阳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风宓阳没有隐瞒,只说:“去了一趟广东。”
“去广东做什么?”
风宓阳:“去…拜了一次佛。”
李夫人愣了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笑容不由得变得苦涩起来。“阿阳你别担心,苏小姐一定会醒来的,你看,我们老李睡了这么多年,不也醒了么?”
尽管李夫人的安慰很无力,风宓阳心里却得到了蕴藉。
“嗯,她会醒的。”
他注视着李夫人搀扶着李大叔在院子里慢慢练习走路,偶尔李大叔累了站不稳,快要跌倒的时候,李夫人总能及时接住他。她小心翼翼护着李大叔的样子,让风宓阳很羡慕。
楼下的阿杰终于可以放开拐杖走上个十分钟了,他最近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为了加快康复速度,每天早晚都要在院子里锻炼一个多钟头。风宓阳看着阿杰满头是汗,慢慢前行的身影,心里感慨颇多。
原本被断定不会苏醒的李大叔忽然就醒了,被认为再也站不起来的阿杰不仅能站起来了,还能甩开拐杖走路了。那么,他的小絮儿,也一定会醒过来的。
风宓阳这般想着,心里更加安定了。
他回到苏絮病房,一个人坐在一旁剥芒果,他一边剥一边说:“这芒果是我这次去广东,从树上偷下来的。”他将皮扔到垃圾桶里,咬了一口黄色的果肉,仔细尝了尝,他说:“味道不错,等你醒了,我带你去一趟广东,摘新鲜的给你吃。”
苏絮不说话,风宓阳将那个芒果吃完了,才又说:“偷东西是不对的,下次去得给那家人一点儿补偿费。”
他一口气吃了三个芒果,床头柜上,就只剩下一个了。
拿起最后一个,风宓阳却舍不得吃了。
“这个给你留着,你醒后,我剥给你吃。”风宓阳将芒果放到苏絮肩膀上方的枕头上,轻声说:“我这么宝贝你,你可得快些醒来。”
九点半一到,风宓阳不得不离开疗养院回家。
梁若娇见他走路慢吞吞,立马起了疑心。
“文文,你腿受伤了?”
风宓阳笑眯眯地摇头,“没事,今天在疗养院的院子里磕了一下,膝盖有些疼,不碍事。”
见风宓阳笑得灿烂,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梁若娇这才放下心来。
“夜宵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弄。”
梁若娇说:“想吃芝麻汤圆成么?”
风宓阳想了想,才道:“那是糯食,吃多了不消化,您最多只能吃三个。”
梁若娇笑着道好。
风宓阳揉了糯米粉,做了十多个小芝麻汤圆,给梁若娇三个,自己碗里有十个。吃完夜宵,风宓阳伺候梁若娇睡下,这才回自己的房间。屋子里苏絮的东西都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着,一成不变。
风宓阳怎么也睡不着,他半夜爬起来,打开苏絮的香水瓶,在屋子里喷洒了一些香水,仿佛能闻到苏絮的气息了,这才真正睡着。
农历6月28是应斯宇的生日,他今年刚好周岁,应呈玦给他办了个周岁礼。宴席设在家里,身为舅舅,风宓阳自然不能缺席。这一天,应家很热闹,银家那几个兄弟全都来了,楚未晞的大哥楚白也抽时间来了一趟,还带来了一个女朋友,是个女教师,长得温温柔柔,很是普通,却很体贴楚白。
远在美国的杜薇雅和布朗先生也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来了奉城,他们给两个小孙子都带了礼物。再次见面,楚未晞依旧喊他们为杜夫人布朗先生,但眉宇间的疏离淡了许多。
时间总能淡化所有怨恨,或许他们不能像其他父母那样和乐融融相亲相爱,但能接纳彼此,已是不易。
应斯宇是个外貌控,所有人都给他送了礼物,他独爱舅舅送的。
那礼物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舅舅的一本相册。
相册里面只有十来张照片,张张都是美女美男,排在相册第一页的,就是风宓阳舅舅本人。抱着那本相册,应斯宇可喜欢了,应斯宇赖在风宓阳怀里,不理爹不理妈,眼里只看得到他的舅舅。
应呈玦和楚未晞看着他们那好色的儿子,可气人了。
应斯宇很是郑重地翻开相册,看到第一张照片,立马就咧嘴笑了。
“啾!”他小小的手指头,指着那张照片,激动地连声说:“啾!啾啾!”
风宓阳挑眉,看向楚未晞,问:“他这是在说什么?”听着怎么像是舅舅?
应呈玦脑袋一扭,假装没听见儿子在说什么。
真是气死了,应斯宇先学会喊的竟然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舅舅!楚未晞也有些吃味,“阿阳你可好运,这还是斯宇第一次开口说话。”楚未晞语气酸酸的。
是的,应斯宇小朋友很懒,其他小朋友在一岁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喊爸爸妈妈,可他不同,他懒得很,他几乎不开口喊人。
今儿若不是看见舅舅的照片心里开心,估计还是不肯叫人。
风宓阳忍不住嘚瑟,他将应斯宇高高抛起,然后又稳稳接住。“再喊一声!”
应斯宇听懂了,又摸了摸风宓阳的脸,然后喊:“啾啾!”
风宓阳笑容更大。
这时,应斯里从风宓阳身后高冷的飘过,手里捧着一碗冰花。一看到哥哥,应斯宇的眼神立马落到了哥哥身上,还朝哥哥伸出双臂,求抱抱。“啊!啊啊!”是帅帅的哥哥哒!
可是,哥哥很无情,都不肯赏他一个眼神儿。
应斯宇见哥哥不理自己,更是着急,一个劲的在风宓阳怀里蹦来蹦去,眼睛盯着应斯里,啊啊个不停。
应斯里吃了口冰花,冷冷地对应斯宇说:“啊什么啊?不会叫人么?”都会喊舅舅了,还不开口喊哥哥,还想他抱!
做梦!
应斯里小朋友是绝对不会承认在吃醋。
应斯宇还是啊啊不停,见哥哥又要上楼去打游戏了,一下子急了,张嘴就喊:“锅!锅锅!”
应斯里脚步一顿。
他耳朵动了动,又听见应斯宇接二连三喊:“锅锅!锅!锅锅!”
楚未晞跟应呈玦对视一眼,这样也有用?
应斯里藏住眼里的得意之色,勉为其难地走到应斯宇身前,朝他伸出一双手,“你求我抱的,那我就抱一抱吧。”哥哥真高冷。
应斯宇小腿在舅舅怀里连踹带蹦,终于爬到舅舅的肩上,摸到了哥哥的手。应斯里将肉嘟嘟的应斯宇抱在怀里,带着他上楼去打游戏。哥哥打游戏的时候,应斯宇就被冷落在一旁,不过他是个厚脸皮的小家伙,哥哥不理他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