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言猛地甩上了门,耍脾气般翻了个白眼,嚷嚷起来:“姜大姐,我也就是说说,你别一下子看我跟看强奸犯似的。”
隔着车门,还有哗哗雨声,他的声音模糊不清,可姜艾知道他故意在缓和气氛,随着纯男性荷尔蒙气息的散去,她也恢复了冷静,随便将外套裹在身上,才重新开了一线门。
“许小白,我不想喝姜茶,热饮就可以。”
“你身上快来了,受了凉会肚子疼,只能喝姜茶。”
他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霸道,话又那么暖心,姜艾隔着重重水幕,注视着嘉言撑伞远去的背影,里头有难以察觉的萧索。她知道自己刚才的神情伤到了嘉言,可现在她自己一颗心都像被炙烤过又摔在了冰雨里,热乎着又僵硬着,五味杂陈七零八落。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除了电台报着路况,只有姜艾小口小口喝着姜茶的声音。雨越下越大,雨刷焦头烂额地猛摆着,热空调开到最大挡,玻璃上仍然蒙着薄薄的水汽,将车里车外隔断成两个如坠云雾的空间。那杯滚烫的姜茶仿佛永远都喝不完,堵着他欲言又止的嘴,还有她零落杂乱的心。
“嘉言,我们得谈谈。”渐渐平复心情后,躲避问题不是姜艾的风格。
听到她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的语气,嘉言心一紧,顾左右而言他:“我一会儿把电脑带走,看看我朋友有什么办法没。”
“不用了,前两天有备份,今天的我重新再做。”
“怎么?怕修出艳照门来?”
“嘉言,我们需要谈谈。”
她缓慢而温和地说着,像是极有耐心。
许嘉言猛地将车停在了路中央,恶狠狠地回头:“你不要老是用那种长辈的口气,循循善诱地和我说话,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那个万能的大姐了。你会怕,所以我要去陪你。你喝酒会晕,所以我要送你回家。你下雨没带伞、穿少衣服会冷,所以我要赶过来接你。无论你多抗拒,我都要陪在你身边。姜艾,你可不可以试着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姜艾坐在后座,仿佛完全没有被打动,出奇地冷静:“先开双闪,或者靠边,我们再谈。”
“谈!谈什么谈!我是要和你谈!我想和你谈恋爱,你谈吗?”许嘉言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骂了句含糊不清的脏话,重新发动了车子,“再三分钟就到了,到家再说。”
姜艾揉着吹了风一直在抽痛的额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嘉言,你觉得一个连我生理期都可以坦然拿出来谈的弟弟,我可能把他当男朋友吗?”
“我说了到家再讲……”
刺耳的刹车声带着强大的惯性,差点将坐在后面的姜艾甩了出去。
因为是回姜家,他们刚从解放路拐进了通往税务厅家属楼的劳动巷,像所有老的社区一样,家属区里的车位早已满足不了大家的需求,所以双车道的劳动巷两边总是停满了车,但凡会车都得贴着边一点一点蹭过去,尤其是姜艾这架大吉普。
此刻一辆小面包突兀地占在路中央堵着,忽然打亮了远光,嘉言被强光刺得下意识先踩了急刹。车后也紧跟着拐进了一辆面包车,远光直射,停在了他们五米开外堵住了退路。从路两边停好的车后走出来十几个手执铁棍的人,穿着黑漆漆的长雨衣,像电影里常演的那样,带着调戏猎物的恶趣味,嬉皮笑脸地用棍子敲击地面。
前一刻还跟小孩一样在闹脾气的许嘉言迅速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因为暴雨寒夜空无一人的巷子,先一步将车门锁死,用手机飞快地拍了两张照,狂按起喇叭来。
与此同时,姜艾已经拨通了110。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处于这种绝对的劣势,她不能慌,更不能拖后腿,她如果弱一分,嘉言就会危险两分。
所以她用很镇定的声音和警察交代着情况与自己的具体位置,同时,那些人已经用力将铁棍挥向了车窗。
嘉言压低身子一跃,就跨到了后座把姜艾护进怀中,两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姜艾将自己尽量蜷到最矮继续报警,而嘉言以全然护卫的姿态挡在了她的上方。在挡风玻璃被砸碎那一瞬间,他出手如鬼魅,夹住了三根敲进来的铁棍,两根夺到了手中,另一根反打回去将持棍的人敲得仰天跌倒。
“保护好自己!”
姜艾挂上电话,接过嘉言递来的铁棍,正色道:“放心,有空隙我会跑得很快。”没有了她这个累赘,他可以轻松逃脱。
许嘉言低声笑起来,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想把姜艾拉到怀里好好亲上半天。可此刻他只能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肩膀,让她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就跳出了车外。
老山原本以为今晚是件很普通的恐吓任务,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吓她一跳做个警告,还被要求全体出动。他觉得高总是被那个女人吹枕边风吹傻了,害二十来号人在这里吃风喝雨,冻了一个多小时。他没料到,车里的人不光没有慌乱尖叫,还敢正面迎敌。
跳下车的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以不合时宜的闲适姿态站在雨中,还颇为悠闲地卷了卷衣袖,然后长腿一跨,铁棍圆扫,拉开了架势。练家子才看得出这普普通通一个起手式,平和内敛,攻守兼备,已初具大师气度。
“姜艾,别怕。”
“我不怕。”
在许嘉言疾电般出击的同时,姜艾也默契地跳到了驾驶座,两秒钟点火启动,倒车迅速擦过路旁几辆停靠的车辆,刺耳的警报霎时响彻街道。外头的解放路毕竟是C市的主干道,再恶劣的天气都有车辆行人经过,呜里哇啦的车辆合奏报警引得人频频探头,怕事的赶紧落跑,心善的躲开后偷偷拨起了110或者去找躲雨的巡警。
许嘉言放倒了最近的两个人后,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小姜姜,干得漂亮!”
姜艾横他一眼,利落地把车右侧紧紧顶住了道旁另一辆车,杜绝可以翻入的可能后,就捏紧铁棍警惕地盯着左侧被打烂的玻璃处。
暗夜昏沉,密匝匝的雨像水流一样从天幕中砸下来,溅在地面打起浑浊的水花,地上的污水蜿蜒着朝地沟流去,稀里哗啦的水声唤起了姜艾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她用最大的努力保持了冷静,只是身体无法遏制地在发抖,如果许嘉言这一刻在她旁边,会发现姜艾神情的古怪,她的恐惧带着点恍惚,好像被拖进了另一个世界。
当老山的几个兄弟被豹子般蹿出的男人轻松撂倒后,他开始严阵以待了,更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坐办公室的女人也冷静地制造出了巨大的声响,引起了外头路人的关注。老山有点恼羞成怒,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很快就会有人甚至警察赶到,原本掠人的计划必须做出修改,他一声呼哨,几个得力的喽啰拿出了刀子。
“动作快点!给那娘们儿留个小纪念就好。”
这句话显然惹恼了许嘉言,他挡在驾驶座外,出手瞬间变重,与他交过手被放倒的人短时间都丧失了战斗力。老山手下这些人坏事是做过不少,到底也不是穷凶极恶的杀人凶徒,一时被许嘉言气势所慑,竟有些畏缩。
有些人的狼性是与生俱来的,哪怕平时看起来像一条逗趣的大狗,一旦封印被打开,会犀利冰寒得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正气凛冽,不可侵犯。
老山带来的人虽多,在窄巷子里其实施展不开,每次能近身的只有五六个,许嘉言的身手虽没有神话到武侠小说里的以一敌百,可凭着一股蛮勇,短时间也奈何他不得,只是这种搏命的打法在围攻之下,是不可能不挂彩的。
“许小白!你发哪门子疯?给我回来!”
许嘉言刚夺下一把西瓜刀,甩出炫目的刀花,莫说人,就是雨丝都被隔断在刀光之外。可身后的姜艾一喊,他没丝毫迟疑,放下大好的局面退到了车窗边。
“你没事吧?”
“我没事,让我看看你的背。”
姜艾眼尖地瞅到他被划破的背上渗出了红色,手臂上也数道青紫棒痕,脑门一炸,所有的惶恐都一扫而光,只余下滔天怒焰,拎了铁棍就要推门下车,被嘉言冰凉的手按住。
“姐姐,这当口你别给我添乱。”
“你上来,咱俩开车冲过去。”
姜艾买车的时候,身边有许嘉言这种改装发烧友,前格栅和侧裙都做了加固,换了AEV带牛栏保险杠,刚才撞车引发报警时,车子居然只是略有擦伤,这让姜艾的信心变足。
“大姐,你以为自己拍港剧呢?”许嘉言一脚踹飞一个冲上来的傻子,把车门压得死死地,“这么大动静,很快就来人了,你给我在车里好好待着。”
他语气罕见地凶,背后的血刚涌出来又被雨水冲掉,将淡青色的衬衣染出了大片淡红的花,触目惊心。
姜艾想起小时候的许嘉言因为常生病,总是一副苍白羸弱的样子,所以才留下了“许小白”这样的外号,后来许叔叔一狠心把人送去学洪拳,被操练得受不了时他总是给她打电话,号啕大哭,求她接他回家。可一转眼,他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像保护神一样挡在她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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