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猫症 (云水迷踪)

　　高大的中年男子将电话接起：“喂？”
　　“爸，我手机都被你打爆啦，干嘛呀？”
　　顾岷按按太阳穴，硬着声：“今天学校开学，你跑去哪胡闹了？”
　　女孩嗓音清脆：“我没胡闹呀，等了你一早上，你没到，我就出门做头发，新学期新气象嘛。”
　　顾岷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往外赶。
　　刘玉容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劝他别对女儿太凶。
　　“要不然我也去吧，还能帮着收拾宿舍。”
　　“别，妈，您赶紧回去休息。”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市区一家连锁美发店门口。
　　脸色沉黑的中年帅大叔推门而入。
　　“爸，你这么快呀。”顾薏甩着一头半干的胡桃色长发，“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顾岷弯下腰，用指节狠敲她额头：
　　“我再给你半个小时，染黑，剪到下巴以上。”
　　顾薏的神情瞬间垮下来：“我不要！”
　　“这是学校规定。”
　　“爸，初中也说要剪短，我留着长发，没人敢说三道四。”
　　顾岷恨不得拿起剪刀亲自动手。
　　“容州一中和你的私立初中不一样，你必须遵守校规。”
　　顾薏撇撇嘴：“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花钱进去的。”
　　“塞几万就能进的初中，和全省最好的高中怎么一样？一中是按中考排名收学生的，要不是恰好赶上今年初中部重建，我们公司免费承包，否则送一千万他们也不会松口。”
　　顾薏的眼睛闪了闪：
　　“这么说，我是唯一一个走后门进去的咯？”
　　顾岷：“唯二。我们负责教学楼，还有另一个公司负责办公楼和图书馆，他们家是个男孩子。”
　　顾薏眨眨眼：“叫什么？”
　　“关你什么事？”
　　他懒得和顾薏废话，转而嘱咐身后的造型师：“刘海眉毛以上，其余下巴以上，染黑，打薄。”
　　顾薏还想挣扎，却被父亲按住肩膀。
　　“不想上学可以，把建校费还我。”
　　小姑娘霎时没声了。
　　***
　　荒郊野岭，穷乡僻壤，偏远山区……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顾薏脑袋里飞出一连串词语。
　　她习惯性地伸手顺头发，抓了个空，只剩不到三十厘米的小半截。
　　顾老爹：“把你凄惨的表情收收。”
　　顾薏：“我拒绝。”
　　右侧低矮的村落中冒出几幢红砖白瓦，恢宏大气的建筑与周遭形成鲜明对比。
　　荒凉的街道突然变得拥挤，容州一中校门内外，成百上千辆轿车堵得水泄不通。
　　父女俩同时瞥见一辆玛莎拉蒂跑车。
　　父亲：“学校里不只你一个有钱人，人家都能自己考进来。”
　　女儿：“是你非要把我弄到这里的，我才不想考。”
　　父亲：“……”
　　行了，他不说话。
　　入学手续办处，午后刺目的日光斜斜照进架空层。往来此处的家长刚经历了搬行李、收床铺、清扫宿舍的活儿，个个面红耳赤，挥汗如雨。
　　正因如此，顾薏父女俩显得与众不同。
　　男人深色的西装衬衫一丝不苟，服帖的长裤几乎不见褶皱。他站在队尾排队办手续，漂亮纤瘦的小姑娘蹲在他脚边玩手机，短短头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发色极黑，衬得脖颈更白。
　　两位刚到的家长排在顾岷后面，擦了会汗，好意提醒他：
　　“你好，你还不知道吧，要先领孩子去宿舍报道，再来这边办入学手续。”
　　顾岷点头微笑：“已经去过宿舍了。”
　　顾薏小声嘟囔：“你根本没去，行李是司机搬的，宿舍是保姆整理的，别人都以为他们才是我爸妈。”
　　顾岷到底陪顾薏去了一趟宿舍。
　　没“视察”几分钟，他接了一通电话就要离开。
　　“我去趟校长办公室，等会直接走了，你在这要乖点。”
　　顾薏耸耸肩，不置可否。
　　宿舍是六人间，上床下桌，顾薏住二号床，位置挺不错。
　　第一个同她说话的是三号床的女生。
　　“我叫宁卉瑾，你呢？”
　　“顾薏。”
　　宁卉瑾：“故意？故意什么？”
　　顾薏把自己的床卡扔到她桌上：“我叫顾薏。”
　　宁卉瑾刚才无意听到顾薏爸爸说了句“去校长办公室”，很想问，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一号床的女生小心翼翼地说：
　　“顾薏，我觉得你爸爸很眼熟呢。”
　　顾薏实话实说：“我爸经常上电视。他捐了建校费我才进来的，和你们这些学霸不一样。”
　　原来真有建校费这种东西。
　　能走后门进一中，绝不是普通的富二代。
　　“那……刚才给你铺床那个……”
　　“不是我妈，是我奶奶家的保姆。”顾薏忽然抬头看向房间里的空调，拧眉，“天哪，难怪这么干，这空调是什么杂牌啊。”
　　大约四十分钟后，两位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扛着一台格力空调，混在家长中进入308宿舍。
　　舍友目瞪口呆。装修空调的声音甚至吸引来隔壁宿舍，以及隔壁的隔壁宿舍的家长和学生。
　　宁卉瑾：“这样不好吧？大家的空调都是一样的，万一被发现……”
　　“怕什么。”顾薏满不在乎，“跟你们又没有关系。”
　　她今天已经被强迫削发，现在她要享受高品质生活，谁也拦不了。
　　师傅们麻利地换好空调，待新空调递来第一阵凉风，一屋子胆战心惊的学霸们顿时没意见了。
　　低噪音，宽频送风，柔湿制冷，别提多舒爽！
　　一号床女生从抽屉底下搬出一箱本地猕猴桃，从六号床开始挨个发，发到顾薏那儿，她不放心地问了句：
　　“亲戚农场种的，可能有点酸，你吃吗？”
　　顾薏还真不吃国产猕猴桃。
　　“我不吃。”
　　“哦……没事。”
　　女生刚离开，又被顾薏叫住。
　　来这个学校念高中已成定局，顾薏性子直，但也想和舍友搞好关系：
　　“你可别生气哦，我是针对猕猴桃，不是针对你。”
　　舍友：“……”
　　夜幕降临，昂贵的变频空调安稳运转，成功躲过宿管查房。
　　顾薏身穿卡通睡裙，细长的小腿白皙光滑，脚踏一双粉白钉珠花人字拖，湿发裹着浴巾，桌上摆的护肤品比另外五个人的加起来还多。
　　舍友羡慕惊奇的目光频频投来，顾薏无甚感觉，皱眉捋顺几缕短发。
　　紧接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物件。
　　舍友倒吸一口凉气。
　　“你先等等！”宁卉瑾阻止道，“宿管老师刚走，你过会再吹！”
　　顾薏：“学校竟然不让吹头发？”
　　“你没看学生手册啊？”
　　“没看。”
　　宁卉瑾扫一眼她手中的吹风机，摇摇头，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型吹风机。
　　“用我的吧，800瓦，不会跳闸。”
　　顾薏不得已收起自己1800瓦的负离子吹风机，接过宁卉瑾的，在手中掂了掂。
　　质量轻，风嘴小，材质差。
　　她苦着脸，等宿管老师从楼层另一头走回宿管宿舍，这才不情不愿地插上插头，开始胡乱吹发。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宁卉瑾冲过去一把扯掉了吹风机插头，呼呼风声瞬间消失。
　　宿舍门在这时突然打开。
　　一男一女两位老师站在门外，男的是他们班主任，女的不认识。
　　男老师不好进宿舍，只能站在走廊上提醒：
　　“明天才开学呢，你们也不注意点。这位是年级长陈老师。”
　　听到年级长三个字，除了顾薏，几个女生霎时面露惧色。
　　陈级长走到顾薏床边：“学校不让带吹风机，你不会不知道吧？”
　　顾薏：“刚刚才知道。”
　　女老师啼笑皆非，扫一眼她的床卡，神情了悟。
　　“你就是顾薏？这是你的吹风机吧。”
　　宁卉瑾站在一旁不敢吱声，顾薏点头：“是我，也是我的吹风机。”
　　老师低头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放在顾薏桌上：
　　“白条一张。”
　　“啥？”
　　老师没时间跟她耗，转身便往外走。
　　顾薏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拦住她：“老师，为什么不让吹头发？头发不干就睡不好觉，睡不好觉就念不好书，万一女生都得偏头痛怎么办？”
　　年级长差点被她逗乐了：
　　“规定就是规定，自己想办法克服。今天还没开学，东西我不没收，你周末记得带回家。”
　　老师走后，顾薏回到座位，没事人一样坐下，插上吹风机继续吹。
　　她指指桌上的纸条：“这是什么？”
　　“白条，一中特有的惩罚机制，一张白条十小时义工，再往上还有黄条，一张黄条三十小时义工。”
　　“十小时义工？！”顾薏生怕听错了，赶紧关掉吹风机，“十小时？义工？”
　　“对，学生手册上写着，可以去图书馆帮忙，到实验楼打扫卫生，或者去教学楼发粉笔什么的。据说图书馆的工作最轻松，你可以试试，做满十小时就能找年级长销白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