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玲是一个有雄心、有主见的女孩,一旦有什么超出她的想象,就会不理解,也不体谅。一直以来我都尽力满足她的心愿,可在我的事上,她连商量都做不到,谈何相处?我继续留在部队对彼此都会产生困扰,我去哪里都一样,但军营是缨玲从小生活的地方,换了环境她会不习惯。”
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应做的决断。
哪怕放弃苦熬八载的成果,也要在恩断义绝后除却昔日的情分,对女孩子多加照顾。
仁至义尽了。
再说,他想分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许是从她通过他战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开始的。也许是从她耍手段铲除他身边的异性开始的。也许是从她在工作场合摘了他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开始的。
六年,是除去他站岗、训练、演习、比武、执行任务的六年,像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身心俱疲。
许治言闻言叹了口气:“你跟缨玲分手,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还是在意的,就想看看你会娶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政审都过不了,你跑来找我说情,还记得当时怎么说的吗?”
他讪笑,怪难为情的。
他说他急着结这个婚,站好最后一班岗就走人了,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许治言当时被他气笑了,批评他不愿顺竿爬,却愿意往深渊跳,娶这么个媳妇,就算留在部队,也一辈子不可能再往上升了。
可不是?
陈熙彤虽然不干违法的事,可整天在法律边缘游走,就这样还敢参与政审,胆子也太大了点。
他铁了心要结婚,好说歹说总算把许治言说服了。
许治言无奈挥手放行:“你走吧,有的人被逼上歧途是渴望被人拉回来的,要知道,我们对弱势群体总是给予更多宽容,不是因为问心有愧,只是希望绝望的人能感到善意的关怀。”
比如此刻,叶盛昀清楚地知道她曾在哪生活,读过几年书,辍过几年学,家里有什么变故,策划过什么活动,有哪些特长,有哪些财物,包括她那间夜店的门朝哪边开,都知道。只是在等她坦白。
他确实和她没有太深的感情,很多朋友都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快结婚。
为什么?
寂寞太久,只求一个陪在自己身边的家人。
在整个过程里,他总担心过分随意失了分寸,又怕严肃刻板到乱了方寸。
第8章
小贝壳睡着后,两个成年人就三餐问题展开了讨论。
起因是冰箱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了,除了门上塞着几盒牛奶,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往胃里填。叶盛昀扶着冰箱的门问:“你不会做饭?”
陈熙彤理所当然地摇头,点头,再摇头,反正都是不会的意思。
叶盛昀纳闷:“那你平时都怎么吃的?”
陈熙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得绘声绘色:“白天睡觉,一觉醒来就到了晚上,有夜市,正赶上最热闹的时候。”
她得意勾唇,“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夜市吗?”
叶盛昀听了关上冰箱,看着她,气场全开:“你属蝙蝠的,要修仙了。”
陈熙彤哪里听不出来他的弦外之音,可她不在乎,文绉绉地搬出《周易》里的话:“正所谓约圣学者,天君为主,百骸听命,耳目口腹之欲不能为乱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凑合过呗,活着就行。别的,不奢求。”
叶盛昀几乎能想象到她糟糕的生活状态,说:“以后我做饭给你吃,要是在外面回不来也给你点外卖,不吃怎么行?人家都是吃着这顿想下顿,怎么到你这儿吃个饭这么难?”
陈熙彤不假思索,果断拒绝:“不要。”
叶盛昀知道她叛逆,却没想到简直说一句顶一句,白天加下午算领教了,周旋不过,直勾勾望着她,眼里像藏着一汪幽深的潭水:“你确定要因为吃饭的事再跟我闹脾气?”
陈熙彤面露桀骜,倨傲地抬着下巴威胁他:“你再摆在部队的谱,信不信我离家出走?”
叶盛昀能怕她?真不信邪,伸出仨手指,虚张声势吓唬她:“你知道你后妈为什么偏把你嫁给我吗?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要是你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一顿解决不了,一天打三顿。”
没想到歪打正着戳中软肋,原本虎视眈眈望着他的陈熙彤听了这话,像是信了一样,沉默了。
那种屈服,那种放弃,看在他眼里非常难受。他忍不住皱眉:“为什么怕她?”
她看了他一眼:“我不怕她,我只怕法。你见过凌晨三点的看守所吗?我见过。”
她十八岁的成人礼,是一场猝不及防的牢狱之灾。
法律制定得再完善也不过是工具。在他们这种豪门里,手段都不太干净。要想对付她这种染了一身泥的人,只需在水源前布置好陷阱,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她说完大步流星走到门口。
叶盛昀没拦她,倚着门框气定神闲地说:“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说,今天你要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人不能因为受了委屈就排斥别人,更不能因为受了委屈就委屈自己。”
陈熙彤回头望了他一眼,还是出了门。
她不过想跟小刺头问上学的事罢了,但在气头上,没跟他解释,出门直接去了三中门口的网吧。
最近不知怎么炒起了电竞热,小刺头赶时髦,这些天终日沉迷游戏,一头扎进网吧里,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职业代练,出门的装扮是一套款式新潮的休闲西装。
好几天没换了。
小伙子一见到她首先精神抖擞地问:“彤姐,你看我这身打扮,有没有上一个档次?我觉得完全能表达我对这份事业的尊重。”
陈熙彤将他打量一遭,扯了扯他的领带:“自己打的吧?”
小刺头骄傲点头,等待赞美。
“打反了。”她说得犀利又耿直,“你这总想一出是一出怎么行?理想有十来个,无非是看着别人心里羡慕。人家有天赋有耳濡目染的环境,坚持了很久,你时不时会自暴自弃的努力注定和别人比不了。能窥前景的眼光比投机的决断要重要。我见过你打游戏的,你不是这块料。”
小刺头尴尬叫她:“彤姐……”
陈熙彤弯腰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兜:“有烟没?”
小刺头马上掏出来:“有。”
“给我来一支。”她带了火,他拿烟,她就拿火柴。
小刺头疑惑:“彤姐,你烟呢?”
“被扔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像不在乎似的。
小刺头深表同情:“你这婚结的,你可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陈熙彤擦火点烟:“过分吧。”
小刺头知道她开玩笑,配合笑笑。
许久,她吐了个烟圈,认真道:“将来你要是娶老婆,不要担心配不上正经姑娘,既然是你情我愿,就没有耽误不耽误一说,但姑娘的父母不同意,千万不能搞大人家的肚子知道吗?”
小刺头抢着说:“我知道,女孩子家的清誉比命都重要。”
“不是的。”陈熙彤看向他,“因为你不知道在这些父母眼里,是女儿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流言蜚语固然可怕,可只要家庭和睦,生活几乎不会受影响,万一是另一种情况,这个女孩一生都得在至亲的责骂下活着,永远记得自己爱了不该爱的人,既不能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也无法堂堂正正地爱别人。
小刺头观察她几秒,迅速做出判断:“你最近过得不好吧?”
陈熙彤不豁达,也不想把自己的不良状态归咎于婚姻,更不想跟旁人抱怨,避重就轻地问:“我什么时候过得好了?”
小刺头觉得她悲观:“你想想那些被人砍了手脚沿街乞讨的就会觉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你有钱还四肢健全。”
陈熙彤灭了剩下半支烟:“身在福中不知福只能在别人身上用。如果能看见自己的福气并且感到满足,不一定比别人过得好,但一定万事顺利,一直得到别人想要的才难过。”
她舒了口气看向他,打比方,“祝断脚的人能行走没毛病,但要说有手有脚多幸福,怕是傻了吧。”
小刺头突然反应过来:“你在骂我吧?”
陈熙彤笑得眉眼弯。
“靠。”小刺头挥拳,被她一个擒拿手拿下。
她扭着他的胳膊问:“我上学的事,你帮我问好没有?”
小刺头疼得吸气:“才半天。”
陈熙彤松了手。
小刺头故意逗她呢,活动着手腕报喜:“放心吧,都托朋友办好了,没问题。”
陈熙彤微笑,说:“如果考上大学,我就不跟着你混了。”
小刺头一愣,旋即弯起嘴角,攘她一下:“那你可别回来了。”
她低头,是真的难过。
小刺头一家都是混混,是个混二代,早结了世仇,就算他不招惹别人,也免不了遭报复,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辈子不得安宁。
小混混们需要一个地方做落脚点,可无论盘下哪块地,只要落他的名字就会被踢馆砸招牌,作为小刺头的朋友,她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出资开了店,收留这些亡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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