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豫看着江南，伸手摸了摸江南的脸颊，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楚豫的手有点抖，他想做个引路人，带江南回家。“小南，那些人也是死得其所。你死后，我遇见了一个道士，活人血祭，可让灵魂穿过枷锁，带着记忆轮回，当初死了不少人，只是……其他人不知道。”楚豫没说谎，当时的确是死了不少人，活人每日放血，当浑身血液从身体里悄悄流走时那些人几乎被吓死。
那群人里有罪人，有十恶不赦之人，也有楚豫买来的。不为父母所喜，不为他人所喜，只求一死。
“我罪孽深重，小南你怕不怕？”楚豫动作很温柔，像是怕把江南吓走，随着他说话，脸上的酒窝一闪一闪的。
江南勾住楚豫的脖子，仰着头把唇印上去，他罪孽深重，那她也十恶不赦，楚豫要是下十八层地狱她绝对不会只下十七层，刀山火海，就算是下油锅她也不会让他一人走，他们是夫妻，天地见证过的，她在九族之内，要连坐她也是第一个！
唇齿交缠，有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涩，也不知道是谁的泪水，当江南还是苏绮嫱的时候，她觉得死就死了，心里遗憾，不过想着如果死了灵魂能守在楚豫身边也是好的，能再活一世，真好……
楚豫把人抱在怀里，双臂用了十倍的力气，恨不得把人给揉碎了吃下去，胸膛起伏间，楚豫慢慢松开手，摩挲着江南的后背，一点点轻轻舔舐着被吻得鲜亮的唇瓣，似是承诺，又像异想天开的张狂，“小南，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四幢居民楼，季晓站在最中间的那条还算宽广的水泥路上，嘴巴张了张，似乎是不敢置信，然后狠狠地低下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泪水溅在水泥地上砸开一朵朵水花，季晓低着头，想要抬起手把泪水给擦了却不敢伸手，他背还是佝偻的，他能挺得直直的，但是多少年都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一身灰色的长袍，少年身姿净植，实在忍不住了，季晓用袖子擦擦眼睛，“……公子，公子……”
季萧然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弯着腰拉着季晓起来，季晓跪在那儿不起来，只是嘴里不停地说着公子，公子，季萧然手下一用力，直接把人拉起来了，道，“怎么，和江南打电话的时候不还挺威风的吗？一见到我就成这幅窝囊样了？”
季晓眼睛哭的红红的，一抬头，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我没有……”
季萧然放开季晓的手，“你现在住哪儿？带我过去。”
季晓深以为那种地方不适合公子去，那里那么小，尘土那么多，会把公子的衣服弄脏了的！“公子……”
季萧然大概知道季晓在什么地方住着，“难道还要我带你去？”
季晓又要哭了，“不，公子，我带你去……”
季萧然看着季晓的后背皱眉，“你今年多大了？”
季晓不太明白公子为什么这么问，耿直地回答道，“回公子，季晓今年十六了。”
季萧然手摸着季晓的后背，“是习惯吗？改不掉？”
季晓只觉得后背热得烫人，连忙挺直了，“不不，公子，季晓改得了……”又要哭了。
在季萧然眼里，季晓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他不敢深想季晓到底做了什么，他和季晓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可说是兄弟也不为过。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到了季晓的住处就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季晓落后季萧然半尺，这是那时候主仆间最近的距离，他直起腰来还是没有季萧然高，季晓觉得这理所当然，没人可以比公子高。
－－－－－－题外话－－－－－－
还有一章番外
☆、第五十六章 大结局(五)
季晓住的地方是里面的一幢居民楼，季萧然从楼下看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上了四楼，季晓拿出钥匙开开门，然后又退到季萧然身后，“公子，季晓这几天就住这里。”
季萧然抬脚进去，屋里打扰的干净，客厅基本没什么东西，餐厅更是空旷，八十平米的房子粗略一看竟觉有一百平米，屋子里没有人，季萧然停住目光，转身看着季晓，季晓缩着身子跟个鹌鹑似的，头低着，脖颈那里正轻微地发抖。
“季叔在哪里？”季晓一副少年模样，而季叔则是“季萧然”真真切切见过的，两人不可能是一人。
季晓抬起头，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太不礼貌，又把头低了下去，“公子，季叔已经死了……几年前就死了，他是这个身子的父亲，我把他葬了之后就打听您的消息，直到……公子，季晓找得您好苦。”季晓抹了抹眼泪，看起来分外可怜。
季萧然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似看不见他的泪水一般继续问，“季叔是怎么死的？几年前季叔应该五十岁吧，如何死的？”
季晓张了张嘴巴，眉毛眼睛都耷拉着，“公子，我……”他使劲吸吸鼻子，“人是病死的，季晓再不是人，也不会害这具身子的亲父！”
季萧然皱了皱眉，脸色缓和了下来，轻声道，“季晓，我信你不代表别人也会信你。”
季晓恨恨地咬牙道，“只要公子相信季晓就行！公子先坐，季晓去给公子泡茶！”
季晓藏的都是好茶，当初季康偏爱雨前龙井，当年的新茶，必须以当季的第一场春雨沏开，季晓没藏着今年的春雨，他不能害公子！
茶煮好，季晓捧着杯子奉到季萧然面前，眼中明亮，“公子，请喝茶！没有雨水，公子只能将就着喝了……”季晓神情很沮丧，如果江南在这儿，必定认为这就是季晓，那个给她打电话的人实在太不像了……
这样的季晓季萧然早就习以为常，他接过季晓递过来的茶杯，不过没有喝，放在手边，季晓眉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垂，季萧然手微微动了下，又收了回去，“你别忙了，茶我一会儿再喝，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季晓低着头耸了耸肩，“那公子你问吧……”
“你怎么死的？”季晓是一生中和他相处最多的人，当楚豫说他守了三年孝就死了的时候，他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季晓低着头不敢看他家公子，吸吸鼻子道，“就那么死的呗，生老病死……谁逃的过，”说完，他快速地抬起头又快速地低下去，倘若不是公子后继无人，他绝对当时就跟了去！
“怎么死的？”冷重的声音响起，季晓抬了抬脑袋，被季萧然的目光吓了一跳，“公子……季晓……”
“还想让我再问一遍？”
季晓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他家公子最温和，与人相处可以用良善来形容，就连当初苏乾月那女人嫁过来，公子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也给了尊重，但公子会发脾气，也能连眼都不眨地把苏乾月送进宫，“当时有人过来送饭，我吃完就……不过公子，要是季晓不想死，谁也逼迫不了！”他当时只是活不下去了……公子的气息越来越淡，淡的他都闻不到了……转世投胎，还能早一点遇见公子……
季萧然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僵，闭上眼睛，凭着触感去拿茶杯，触感温热，他这才恢复知觉，季萧然语气柔和了许多，“那你为何要困着楚豫？”
季晓低着头，咬咬牙，像只要进食的小兽，“张楚义该死！明明是公子早遇见小姐的，凭什么他又来插一脚！都是他的错！以前就是这样，明明是……”
季萧然叹了口气，又不像叹气，而是送了一口气，“季晓，以前是我负了绮嫱，我要能反抗一下……说到底，我还没有绮嫱有勇气……现在更和他没关系，缘分天注定，我和江南注定是有缘无分，不分早晚，更无说先后。”
季晓仍然气鼓鼓的，恨不得把楚豫抓过来生吞活剥了，“季晓知道了，公子。”
“你别站着了，坐我旁边。”季萧然拍了拍旁边，示意季晓坐过来。
季晓犹豫半响，没说什么大道理，大着胆子坐了过去。
季萧然笑得温和，“季晓，世间万事都有缘法，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因果轮回，前世的因，成就今世的果，有些事，不是人死了就能抹掉的，重活一生，可不是重头再来。我这一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什么时候能把债还完了，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了。”
季晓急了，“公子才没有错！公子才不用还债！”季萧然笑弯了眼睛，摸摸季晓的头，眼中似有泪水渗出，“你还小……你家公子真的做错了，毁了当初的的姻缘是错，不爱苏乾月却把她娶回来是错，娶回来了不管不顾是错，不解释清楚让她肆意妄为也是错……楚帝出兵我没尽到大臣责任是错，知道苏乾月所作所为不秉公执法还是错……不顾夫妻情分把人送进宫里是错，阻拦楚帝建招魂幡还是错，季晓，其实这些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的我都给辜负了……我辜负了绮嫱，辜负了张楚义，辜负了苏乾月，也辜负了信任我的百姓和学生，他们信仰的一直活在他们心里的名臣季康一直都是一个不敢做不敢当，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说完这些话，季萧然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他一直以为自己为国为民，张楚义颁发的政策和他的想法相悖不和民情，其实是他错了……张楚义是位明君，是位好皇帝，虽然他的手里染满了鲜血。可谁的手里没担着人命呢，这些都是要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