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是刚刚好的,放在嘴里也不热,软糯的豆馅儿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外层的酥皮还焦着呢,里面一层层白色的软皮入口即化,简直是世间最美味的享受……江南往楚豫嘴里塞了一个,然后剩下的没有再动,一个碟子里不过十个,她全吃了就过分了,况且,陆荞那里还冒着楚豫凶狠的目光在那儿眼巴巴的看着呢!宴会马上开始,季萧然正好进来了,袍角的地方蘸了点面粉,却一点也不影响仪表,眼角透着疲惫,脸色极为苍白,是最开始见面时的那种病态,季萧然抿着唇走了进来,攥着拳头咳了两声,直接走到江南面前,看着空了两个的红豆酥碟子露出一个豁然的笑来,“味道如何?好久不做这个了,不知道手艺下降没有。”
陆荞默默地把目光收回来,真是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妈的,师哥亲手做的,吃了要折寿的!
周围静悄悄的,不管楚豫的脸色有多黑,这些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往最前头看,季家小公子洗手作羹汤,季家孱弱的小公子洗手作羹汤,季家孱弱的小公子为了女人洗手作羹汤,为了女人,这还不够劲爆的吗?那盘点心,恐怕他们多看一眼小公子都觉得多余……哇咔咔,会不会被挖眼啊!
楚豫往前凑了凑,道了句,“味道不错,手艺也没下降,就是里面的馅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现在这个时候,吃太多甜的会得糖尿病!”
众人,“……”这种段位就不是他们能比的了,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一站一座,气势竟然不分上下,楚豫凝眸,眼底好像陷了一口深井,今时不同往日,别说一碟红豆酥,就是十碟红豆酥,只要你做的,江南都不会爱吃!
季萧然苍白的脸上带着雅意的笑,冷到极致的眸子堪比旋涡,你可是忘了时过境迁这个词?的确是今时不同往日!
一碟子红豆酥陡然变得刺眼,江南有些楞,不太明白季萧然这个时候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萧然,红豆酥很好吃,别的点心也很好吃。”
心猛地一沉,这次,季萧然没有看楚豫,而是单单看向了江南,半响,他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吃就好,你喜欢吃,下次带给你吃。”捂着胸口痛苦地咳了两声,季萧然坐到最前面的主座上,拍拍手,硕大的大厅两边落下轻纱帷幔,身穿长袍的人抱着乐器进来坐下,不一会儿,悠扬的乐曲从帷幔处传来,季萧然咳了两声,举起茶杯道,“同聚集散,是为岁末终!”说完,一饮而尽。
这是季家的底蕴,也是越城的底蕴,楚豫只觉得目光被狠狠地刺了刺,透着无数的血光进而变得生疼,是为岁末终,他们一家为了这句话从b市赶到越城,守着破旧的祠堂,忍受着世人的谩骂,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被夺了姓氏,背井离乡,可他做错了吗?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个干净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无所谓地指责……或许季康没做错,可是他有什么错!最先死的人不是那些贪官,死的是苏绮嫱!
杀气外散,第一个感觉出来的就是江南,拉上楚豫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楚豫,你怎么了?”
杀气外散,最熟悉的人便是季萧然,冷笑一声,也问道,“楚公子怎么了?”问是问了,但是,没有半点感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座的一群人脚底冒了一层的寒气,从脚底钻进心里,渗透四肢血脉……
四目相对,隔了几百年,当年一坐一跪,现在,两人同时坐着,气势不相上下。楚豫低头抹唇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今晚要和小南一起守岁,这些天总是想起从前的往事,总是出神,先告辞了!”
季萧然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反正本来脸色就难看,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今儿皇上要和宫里的贵人守岁,所以设了宫禁,季大人……
一条宫墙,隔了现在和曾经,季萧然不记得自己在宫墙外面站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回去的时候子时了。
十一点,灰衣人垂头在季萧然耳边低声报了时,眼中暗了暗,“楚公子既然有事,我也不好强留。”
话已至此,一群人全都站了起来,无论认不认识,全都站在门口送了送,他们自然不比楚豫,季萧然没说结束谁也不敢结束,安静地坐在案几旁吃点心。
从故居里出来,江南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家吗?现在?”
浑身的杀意退去,楚豫才重拾笑意,“嗯,回家。”
酒店不是家,在越城能称得上家的只有张家的宗祠了,祖祖辈辈的灵牌摆在祠堂里,楚豫拉着江南的手站在蒲团旁,说实话,这里面摆着的灵牌还没有一个值他跪呢,要是真扣头下去,一个个非得诈尸不可!
“这是……”江南看着墙上橘黄色的明火,疑惑地问出声,祠堂有些阴森,连位置都有点偏,饶了好多圈才找了过来,祠堂里竖着的灵牌上刻的都是繁体字,张?楚XX,最上方的那块写的分明是张楚义,旁边竖着的第一个是苏,后面两个字她就不认识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愈渐明了,可是江南实在不敢相信心里的那个答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可是,“张楚义”三个字又能让她想起什么来?在越城,无非就是那个“张楚义”罢了!戏里戏外,她都分不清,一个季萧然,就连现在的楚豫……
“这是张家的祠堂,小南……”楚豫声音有些涩然。
楚豫盘腿坐下,一点也没把列祖列宗放在眼里,不仅没有放在眼里,眼中还有点江南看不明白的可怜和同情,“别跪了,坐着吧,跪一会儿腿就该麻了,”楚豫又拿来了一个蒲团,拼到了一起,拍了拍,示意江南坐过来。
两人相依坐着,接下来就是讲故事的环节。
明明悲凉的环节被楚豫冷脸叙述弄得平淡又无趣,张楚义和苏绮嫱的那段往事被楚豫一句话带过,而后的事情带着些许的可笑,殃及池鱼,江南也不知道是该安慰两句呢还是说些什么,的确,张楚义的一生被史学家挖了又挖,恨不得绝地三尺,一个个恶心的名字被冠到张楚义的头上,而“暴君”这两个字,其实算得上是另类的褒奖,不怪摒弃了张姓背井离乡,越城现在都没有姓张的人,人们不会觉得这是皇朝后人,只会说他们是鼻涕虫生下的小鼻涕虫,嫡系,也不是正经的嫡系,张楚义根本没有孩子,没有多大关系的旁系子孙却活的担惊受怕,这……
真是……
要怎么安慰才好?
“楚豫……我读过很多书,对这段历史也很感兴趣,我觉得张楚义不是什么暴君!”什么话也没说,江南只说了这个,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很有用,起码对楚豫来说!
楚豫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江南。
像是受到鼓励一般,江南继续道,“他杀的人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那些老顽固说这么草芥人命应该遭到人道毁灭,可是……他杀的人全是该杀的!他是一国之君!他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该杀的人为什么不该杀!该死的人为什么要活着!张这个姓氏不应该是耻辱!”
空荡的祠堂里回荡着江南的声音,楚豫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楚豫扒着江南的肩膀,手渐渐地用力,“他也有杀无辜的人……”还杀了很多,那些宫女太监不管有关没关,都在太辰殿的白玉阶上贡献了鲜血!
江南一把拍到楚豫的脑袋上,这人,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野史上这么说就罢了,你这么说干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祖先杀了多少人?”
楚豫死死扒着江南不放手,“什么祖先,他不是祖先!”
这个背祖离宗的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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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之后就是进展了,南城进展,苏死cp归来!
☆、第一百零三章 工作
他说的是实话!竟然不相信!楚豫无法解释,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多占点便宜,谁叫他现在是顶着祖先不光辉帽子生受质疑和排挤的可怜人呢!说真的这个名头还真不错!
当楚豫的手突破羽绒服,线衣时,江南实在忍无可忍了!这个……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乱发清!
脸色发烫地把手丢出去,江南看着前面目不斜视,楚豫还有点委屈,一点都没有造成这种局势的反省自觉,“真是……”手指对着空气捻了捻,神情颇为回味,像是一块醇厚的奶脂,一点点地摊开,薄薄的一层……
江南扶着额头对着列祖列宗,道了声歉,她对鬼神之事有着奇怪的信仰,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也有因果轮回。
没有钟声的提醒,楚豫像模像样地待到了十二点就拉着江南走了,对着一地的冤魂,谁还有什么兴致……他好像忘了,当时动手动脚性质极高的模样。
岁末,年初,江南躺在床上,有些不相信这半年发生的事,重生,和原来活的一点都不一样,甚至,身边躺着的这个人都不是以前可以想的,似乎是有了以前的磋磨,这一世,命运对她格外眷顾,眷顾,也不尽然,南城,她,陆荞,季萧然,宋锦书,白敬,苏白,洛天洛水,司路,苏鸿锦,还有一直加班的员工都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三把火已经燃起了,现在,还需要一个能在平地爆炸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