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摆手,“没事,上厕所而已。我一个人可以,你进去好了。”
谢闻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确定她走路没有歪歪斜斜,才转身回到包厢。
夜虽深,但正是聚会的好时段。女洗手间难免排起长龙,好不容易轮到邓芮茗进入隔间,她已经累得小腿酸|软。
艰难地给坐垫铺上一层卫生纸,才刚扶着隔板坐下,就听见外边窸窣的人声。
而对话内容,恰巧是让自己郁结的人。
“哎,你说张诗婷跟周梦姝怎么回事啊?别这么久还是好姐妹吧?”
“鬼知道啊,周梦姝前几年结婚了,老公很有本事的。而且她性格很正常,我也不懂她还怎么会跟张诗婷要好。张诗婷现在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再说了,好歹周梦姝以前那么喜欢过谢闻,谢闻又是张诗婷的前男友,她们居然还能当朋友也是吓坏我了。”
“可能也是不好意思撕破脸吧,她一向脾气好。她刚偷偷跟我讲,本来想在家带小孩,结果张诗婷一直噱她,她没办法才跟来看看的。”
酒气顿时醒了三分,邓芮茗竖起耳朵细听,顺便暗暗嘲讽。原来这群人跟自己一样,也是面上和气实际看戏。
正当她企图听取更多关于这俩人的消息时,下一秒,外边人的话语将她打入寒天冰窖。
“不是我说,刚听张诗婷装逼真是要憋笑憋死了。男朋友有钱了不起啊,我男朋友也不差啊。哦对了还有谢闻,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跟周梦姝玩得好的是他,后来人家看上他给他表白了,他却二话不说拒绝。你说他不是耍暧昧是什么?周梦姝也算性子软,还跟别人说是误会不是他的错,碰到他真是日了狗。”
“我跟你讲,天底下男人都一样的。装得深情款款,其实只撩不负责,把过错都推在女人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
听者茫然地弯下腰,捂住额头的双手微微颤抖。
记得那时跟张诗婷在咖啡厅偶遇,她声称是谢闻思维简单,因此和周梦姝错过,而他本人也发誓说从来没有乱搞过。
所以事实上,很可能是他故意玩暧昧?
邓芮茗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
哦没事嘛,年轻的时候总归有些骄纵,犯错也在所难免。再说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作为当事人的周梦姝都不在意,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种失落和愤怒掺杂糅合,最后形成一股揪痛在心底汇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无论怎么自我暗示,都压不下涌动的暗流。
她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因为有陈睦这个教训,因此她平生最厌恶男人态度不明。本以为谢闻不一样,谁料到他也不过如此。
邓芮茗垂眸发愣好一会儿,堪堪从震惊中回过神。隔间外早已人声消散,想必那两个人已经回到包厢继续维持虚假的同学情。
而不管她们议论谁,自己都已沦为这出好戏的角色之一。不知旁人会怎样看待自己,是背地里笑话她是谢闻的傻子女朋友,还是也理所当然地也把她归为品行不佳?
她无力地按下抽水,一步步挪到流离台前洗手。捧起冷水狠狠地往脸上扑,直到水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胸膛因凉意而颤抖,那种仿佛心脏被捏紧的窒息才褪去。
邓芮茗挺直身子看向镜中的自己,缄默无言。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睫毛上沾着小水珠,还有可能因为自来水渗入而泛红的眼眶。
……先冷静,千万不要慌乱。换个角度想,目前还都只是别人的片面之词,不是吗?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总算让情绪沉淀一些。而后深深望了眼面前举止同步的人影,转身即走,尽量将怒气留在原地。
虽然面色仍有点难堪,好歹走回包厢的步履还算沉稳。然而刚要推开玻璃门进入,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邓芮茗瘪嘴,烦躁地取出查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令她暂歇挂断的心思。
“喂?”她闷声接起电话。
母亲的语气也有些不快,“你在哪里啊,都十点半了,外面很危险的。而且天气预报说晚上要下雨的,你还不回来?!”
“……知道了,等下就回来。”她低头应答,鞋尖轻踢墙壁。
“还等下?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母亲极为不满,生硬命令,“现在马上就给我回家!”
邓芮茗长长吐气,牙关咬紧,“说了等一下了,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谢闻在,你担心……”
目光落在几米之外谈笑风生的两人身上时,话音戛然而止。
“喂?你在干什么啊,我跟你说话呢……喂?”
母亲正在气头上,忽然听见她这边声音消失,又连声发问,可是怎么也得不到应答。
“我先挂了,慢点再说。”邓芮茗死死盯着房内的某处,喉间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并且,在挂上电话的瞬间用力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向沙发上正在聊天的谢闻和周梦姝。
他们只是很正常地进行交谈,并无半点越界举措,可在她眼里像针尖一般碍眼。
果然还是无法镇定。
谢闻见女友脸色煞白地站在面前,眉头紧蹙道:“怎么了?”
邓芮茗的胸膛不断起伏,大力呼吸。她看看周围正在玩闹的众人,碍于颜面强行克制脾气,只用不友好的语气低声回了句“不舒服,想先走了”。
“哪里不舒服,要紧吗?”前者听罢,连忙起身帮她收拾背包,并伸手探向她的脑袋,“是不是喝太多了,头晕不晕?”
她头一歪躲开他的掌心,接过背包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步子迈得太大扬起好一阵风,也引起旁人的注意。谢闻向他人打过招呼后,急匆匆追出去,并赶在出门时抓住她的臂膀。
“你又发什么火,谁惹你了?”他总算发现情况不对劲。
邓芮茗冷冷瞥了他一眼,用劲挣开束缚,继续快步朝前走去。谢闻皱眉,跟上去再拉她,又被她躲开。
霓虹渐暗的街道人影稀疏,宽阔的路面上只见两个步下生风紧跟而行的男女。
一来二去,俩人在反复拉扯中走过了半条街。直到某处光线较暗的地方,确定四周再无熟人出现的可能,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谢闻见状拽住她的胳膊,手下稍稍使力,以免她再自顾自走开。
“你能不能别一个人生闷气?有什么不满就直说。”他眉间的川字更深了,声线也不自觉压低。
前者神色凌厉地望向他,“我问你,你到底还有什么小姑娘是搞不清的?”
他双眼微眯,莫名不已,“哪来小姑娘?你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跟我发脾气?”
“什么叫‘这种事情’,你能别总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行么。刚和周梦姝聊得那么开心的人是谁,还不是你吗!”邓芮茗厉声呵斥。
谢闻被她一通指责,顿觉心绪郁闷,义正言辞地反驳说:“我跟她什么都没做,就单纯讲几句话而已。她刚才只不过在问我知不知道学区房的事情,想让我问问你,这你都能脑补?而且吃饭的时候我就说了,我跟她没关系的,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难道那个和你暧昧两年还告白结果被你拒绝的人不是周梦姝吗?关心你还要给你介绍工作的不也是她吗?”她捏紧拳头反问。
他瞳孔缩紧,“你听谁说的?”
“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邓芮茗将他搭在她臂膀上的手甩开,决心问个究竟,“早在之前张诗婷就告诉过我,关于周梦姝和你的事情。我一直相信你,所以总让自己不要太在意。但其实呢?明知道我最讨厌男人玩暧昧,你却偏偏要这样!况且人家都结婚了,你还跟她嘻嘻哈哈做什么!”
“你这是在拿我跟陈睦比较吗?!”面前人眉头皱紧,声音不自觉拔高。
邓芮茗心力交瘁地踢了踢脚,“我没有这样说……你非要这么曲解的话,我还怎么跟你沟通!”
谢闻亦觉无话可说,“你肯定自己是在跟我沟通?”
她语塞。
寒风呼啸的冬夜里,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互相责怪这种经历,足以让脾气再好的人也怒气横生。
谢闻舔着嘴唇,企图解释清楚:“你刚也说了她已经结婚,我怎么可能跟她发生些什么?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们刚才的对话再正常不过,没有半点需要避讳……是,她以前是喜欢过我,我也拒绝过她。但事实不是你想得那样,我绝对没有跟她玩暧昧,跟任何人都没有!”
“你不信我就算了,还因为人家的胡言乱语发这么大脾气,有意思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包括今天下午也是,我问了你几遍是不是不开心,你都不肯回答。我以前就说过,你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别一个人憋着……可你从来都不跟我坦白,我真的很难过。”
他吞着干燥发紧的喉咙,瞥眼看向道路尽头好一会儿,终是没忍住长叹,“邓芮茗,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就不肯跟我好好交流,非要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火?”
在开口之前分明想好要控制脾气,不能因为对方生气所以自己也肆意发泄,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保持清醒。但是当真正出声时,他才发觉这份积攒已久的怨气怎么也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