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风景极美,就是住宿条件很差,附近几个渔家乐小旅馆,都被剧组包了下来。因为房间不够,明星和工作人员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区别,和助理挤一间屋,佟夕和两个跟组编剧睡三人间。
夏季是旅游旺季,岛上还有些游客,国庆后天气转凉,很少有人上来,倒是很便于剧组在这儿拍外景。十一月初,天气陡然变冷。剧组收工后,大家也不出去逛了,都窝在房间里。
佟夕趴在床上,看聂修半小时前发给她的微信。
“听涛阁?这酒店名字很雅致。”
“那是酒店啊,就是一渔家乐小旅馆。”佟夕给他发了一张旅馆的照片。
那边的床上,编剧小橙在抱怨:“今年冬天来得这么早,我新买的秋装还没穿一遍呢。”
搭档乐乐和她贫嘴:“你天天闷在房间里改稿穿给谁看啊?反正我是不看,你穿不穿都一样,咱们都老夫老妻了,早看腻了。”
小橙笑着去打她。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下楼去吃晚饭。小旅店也没有专门的饭厅,就在一楼就餐。里面摆着四张大圆桌子,几个剧组男同事坐在靠门口的一桌抽烟,空气里混着菜味儿和烟味儿。
女孩儿怕闻烟味,佟夕隔着桌子和那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和小橙乐乐坐到了距离最远的一桌。
佟夕背对着门口,正和乐乐说话,突然看见小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身后。
佟夕晃了晃手:“怎么了?看什么呢?”
小橙朝着她身后努了努嘴,小声小气的说:“那谁啊,好帅,赶上咱们男一号了。”
佟夕一扭脸,整个人都呆了。
半个小时前还在和她发微信,问她住的地方怎么样,吃的怎么样,冷不冷。
现在……人到了跟前。
佟夕做梦似的,晕晕乎乎的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周末,想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点衣服,冷吗?”说着,就那么旁若无人的去摸她的手,“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凉。”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眼神却腻歪的不行。人又长的那么苏,这一幕就活生生跟拍戏似的。
小橙和乐乐和佟夕年纪相仿,又同吃同住了小半个月,早就混熟了。猝不及防的被这么撒狗粮,当即调侃起来:“哎呦呦,不用吃饭了,狗粮吃撑了。”
“橙子,下次把这个桥段写进去。佟夕,你和你这位先给个授权吧。”
佟夕被两人调笑的脸上发热,把手抽出来,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只说了名字,没介绍身份。聂修补了句:“我是佟夕的男朋友。”
两个小姑娘笑吟吟点头:“看出来了,不用补充说明。”
佟夕窘笑着问他:“你吃饭了吗?”
“没有,下班了就开车往这边赶,怕误了最后一趟船。”海岛每天最晚一趟船就是七点钟,到了冬天,五点就没了轮渡。
佟夕一看旁边桌的男同事都开始往这边瞄,赶紧说:“那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匆匆把聂修从旅馆里扯出去,呆这儿肯定不合适。
刚刚走出没几步,聂修停了步子,说你等等,然后打开箱子,拿了一件崭新的羊绒大衣出来,说:“先穿上。”
佟夕瞟了一眼箱子,还有几件衣服明显都是女式的,笑吟吟问:“不会又是你让阿姨给我买的吧?”
聂修替她整了整衣领,“这次是我给你挑的,喜欢吗?”
佟夕点头,又问:“好看吗?”
聂修把她的头发从领子里拨出来,认认真真的瞅了几眼,“你穿什么都好看。”
佟夕笑着瞥他,心说,你也是。
在岛上呆了半个月,佟夕对附近这一片还算熟悉,领着他找到一家小饭馆,要了三个菜。吃上饭又开始犯愁住宿的问题,佟夕问老板岛上还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老板挺热情,指着门口右边那条路,说:“沿着那条路往西走,靠近海边有个家庭旅馆,叫家和,就是有点远。”
聂修低声说:“你今晚上和我一起住吧,明早送你回来。”
佟夕咬着筷子,没作声,心里犹犹豫豫的。两人两周没见,他跑了这么老远来看她,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把他扔到旅馆自己回去,也有点不舍得。
聂修看她低头不语,“我有多君子,你应该知道。”
佟夕脸上一热。他出国前的那个五一,两人在香樟园过了几天小夫妻般的生活,好几次都差临门一脚,最后他都是硬生生忍住。
吃了饭,结完账,佟夕和聂修去找那个家庭旅馆。
这会儿天色黑了下来,夜晚的海风格外湿冷。
佟夕身上多穿了件聂修带来的大衣,倒是一点不冷,脸却被风吹得冰凉,于是忍不住嘟囔:“这么冷你跑来干嘛,要是找不到那个旅馆,你就得去同事屋里打地铺。”
“想你了。”
简单的三个字,佟夕所有的,没说完的抱怨,全都咽了回去。
聂修牵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一路走着,一路在口袋里轻捏她的手指,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佟夕有点怔忪,私下他都喜欢叫她七七,很少叫她名字,通常这样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聂修的声音沉了些许:“蒋文俊死了。”
佟夕的脚步猛然一顿,“你说什么?”
“他嫂子说他去了非洲,我找了人在那边打听,他的确是去投奔了一个开金矿的同学,听说也挣了不少钱。不过,一个月前死于一场枪战,是被流弹打死的。那边一直很乱,这个消息是从一个保镖公司传过来的,很确切。”
佟夕木呆呆的听着这一切,良久没有出声。
聂修将她搂到胸前,佟夕将额头伏在他胸口,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她的确恨蒋文俊害死了她姐,可是此时此刻,听到他的死讯,她并不轻松,也不高兴。心里无悲无喜,空空落落,竟然是死水一般的寂静,就好像这个人早就在她心里死了一样。
聂修担心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失控,出乎意料的是,她情绪平稳的从他胸前抬起头,在黑暗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吐掉过去的阴霾。
她轻轻牵着他的手,说:“我们走吧。”
过去的终归要被时间湮没,人都是往前走的,不论前面是风是雨,是沟壑还是坦途。
饭馆老板说的那个海边的家庭旅馆,的确有点远,走了二十分钟才看到,非常显眼的一个白色小楼,位于海边的一处高地上,门口亮着一盏灯,挂个木牌,写着“家和旅馆”。
聂修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渔民,清癯利落,穿着一件整洁崭新的中式褂衫,笑吟吟的一脸和善。
“老先生你好,这里还有房间吗?”
老先生明明挂着一脸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里一凉。“抱歉啊,我们今天不营业。”
佟夕望着聂修,心说完了,今天晚上只能去找个男同事的房间里打地铺了。
聂修也没想到大老远跑来是这个结果,不甘心的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庭院里的树上挂了不少的红灯笼,红彤彤的跟过元宵节似的。
两人正要走,老先生忽然又说:“今天是我和老伴儿的金婚纪念日,所以不想接待客人。不过,你们是夫妻吗?夫妻的话,我就破个例。”
佟夕连忙说是。
聂修望着佟夕,唇角忍不住就往上扬。佟夕装没看见他欢喜的表情,放在他口袋里的手,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
“那进来吧。”
进了小院子,佟夕才发现里面布置的可真喜庆,树上挂着红灯笼,桌上摆了好多孔明灯,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在往孔明灯上写字,看见佟夕和聂修,老太太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低了头继续写,一笔一划的十分认真。
老先生领着佟夕和聂修上了三楼,边走边说:“二楼是两个单人间,三楼是一间双人间,旁边是洗衣房和淋浴室。这是我自己的家,孩子们都在外地,不常回来。我们老两口开客栈不是为了挣钱,偶尔来个客人留宿,就图个热闹。”
老太太在下面拆台:“说的就跟你不爱钱似的,你不爱钱,那你还存什么私房钱呐。”
老先生头把头伸出去辩解:“我那点私房钱,就够买两包烟的。我啥爱好也没了,就喜欢抽两口烟,你还不让,你说你咋这么狠心呢。”
佟夕和聂修忍不住相视而笑。
老先生打开房门,说:“你们看看房间行不行。”
佟夕一眼看见房间正中一张大双人床,心先砰砰跳了几下,可是刚刚才说过两人是夫妻,这会儿也不敢再说换个房间的事儿。
聂修说:“挺好,谢谢老人家。”
老先生又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那是卫生间和淋浴室,里面有洗衣机,门没锁。”
交代完了,老先生下了楼,问老太太写完了没有。老太太说:“没呢,我写二十五个,你写二十五个。”
佟夕特别好奇,两人在孔明灯上写了什么字,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就竖着耳朵听两人在楼下说话儿。可惜两人都没说,就听见老太太嫌弃老先生字写得难看,老先生嫌弃老太太写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