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过妆的肌肤焕发出玉石般通透润泽的光芒,越发衬得那一双眼眸美好如画笔描绘,无波无澜、黑亮通透,似乎潋滟光华,细细端详之下,却沉静得像井水一般。
小说里,经历了前面的愁闷和争夺,在相府站稳脚跟的宇文清喜怒不形于色,不同于大小姐宇文婧的温柔可亲,不同于二小姐宇文娇的妩媚娇态,不同于表小姐顾流云的丽质天成……
相府四小姐宇文清在众人眼中,是沉静如水的女子。
许多时刻,她都是不动声色的,像春日午后静静绽开的海棠花,夏日池塘里亭亭而立的青嫩白荷。
沈薇握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有些发抖了,她以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已经足够好,却没想到,当真有人能将“静”表现得这般淋漓尽致。
她是《逍遥剑》当之无愧的女一号,片场的时候却屡次听到秦丰和郑秋夸奖徐伊人。一个新人而已,她一直觉得不过是因为她运气好,被环亚那边不遗余力地捧着。
原本是没将她放在眼里的,可此刻……
一声“action”落在耳边,如同剧本里设置的那样,徐伊人面对着镜子而站,伸手调整着头发里刚才一时间没有插好的海棠花金簪。
丞相府日渐颓败,作为天曜王朝人人见而生畏的赫连王宠在心尖的人物,她只安静地站着,神色微倦的样子都沉静婉转,无论是正面、侧面,还是背面,那独特的气质都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纤细白净的手指捏着发簪,抬手之间广袖滑下一小截,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封建礼教调教出来的深闺女子。
刚才的小姑娘急匆匆跑进镜头,忧心忡忡道:“王妃娘娘,听说皇上驾崩了!”
女子拿着发簪的动作停在半空,面色一僵。
看着她的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间心口一窒,扑面而来的空洞情绪将他们彻底席卷。
不错,正是空洞。
她的动作,包括表情,全部在一瞬间静止了,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动的。
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整个人被突然抽走了灵魂,成为行尸走肉。
“你,你说什么?”女子低哑的声音轻轻地落在耳边,那短短几个字充满着难以置信的震动,以至于,连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
没有如沈薇那般突然转过身来,摄像机甚至都无法捕捉到她的脸,可她那瘦削的肩头却有些难以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而能看到她正面的所有人却完全可以从那样的神色中感受到绝望和压抑。
她清澈沉静的眸子一瞬间灰败,似乎了无生气,眼角突然滚落出豆大的泪珠来,滑过面颊,直接掉落在地面。
没有人发出呼吸,看着摄像的年轻人有些懊恼地叹气道:“怎么不把脸转过来啊!”
边上的秦子建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笨,你忘了她面前的是什么?”
被提醒的小助理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徐伊人的面前稍侧一点,对着镜头的方向,应该是有一面颇为华美的铜镜。
如果这真的是拍摄场景的话,摄像机会同时准确地捕捉到她的背影和铜镜里她的面容。
华美的铜镜、萧索孤零的后背,还有一张落泪苍白的脸,想想也知道,会造成多么让人心疼的画面效果。
而这样的一幅画面,又会有多么大的情绪感染力。
“王妃娘娘,皇、皇上驾崩了!”剧组的小姑娘心里都有些发毛,看不见她的脸,可单从此刻的感觉让她心里非常害怕,不知道为何这样一句话会让眼前的徐伊人产生这样大的悲伤。
虽说真的在拍戏,可此刻距离如此近,那绝望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难受得无法呼吸了。
徐伊人没有再说话,眼角的泪痕已干,她却随着那重复的一句话彻底失去了心中最后一点念想。一只手不自觉握拳,身后剧组的小姑娘却突然失声喊道:“呀,徐小姐,你的手流血了。”
如梦初醒的众人这才朝着她停在半空中无力下垂的一只手看了过去,纤细白净的手掌紧攥着那支海棠花形状的簪子,鲜血正从她握拳的指缝流出来。
被她所用的力道给惊到,秦丰匆匆忙忙地喊了一声“卡”,镜头下的徐伊人彻底松了一口气。
刚才酝酿的情绪太饱满,被刺破了手心她根本一点都没有察觉,此刻才感觉到那阵阵痛意从手心里传来。
秦丰大步走过去,开口训斥:“说你什么好?就试镜嘛,使这么大力道干吗?手怎么样?”
“我没事,我有点忘了。”徐伊人一阵愣神。
刚才她的确对那样的悲苦感同身受,太感动,手心握拳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好了好了,快下去处理一下。说你什么好?”秦丰语带责怪,却怜惜不已。
这丫头,当真是有往“戏疯子”方面发展的趋势。
被她的表现震惊到的围观众人也瞠目结舌。
说不清那种突然想到的伤感是来自于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可偏偏,就是那种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悲伤,每一个人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也从她的表现中得知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平静的哀痛似乎总能比撕心裂肺的哀痛更感人。
就像许多时候安慰一个伤心的人,一般人都会说:“哭出来就好了。”
宣泄出来的情绪并不可怕,积压在心中,一直郁结的情绪才最折磨人,这样的,不就是宇文清和宇文澈吗?
冠着他的姓,得享他二十年如一日的爱护,他年龄大了她十五岁,一路领着她长大成人。
在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她尚且年幼稚嫩,她长成了美丽动人的姑娘,他却渐渐老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样类似父女、类似兄妹、类似情人的感情一直让他们受尽折磨。
他们之间的感情,正是这样一种蕴含在平静之下,难以言表的哀痛。
相比于刚才沈薇的表现,徐伊人的表现无疑更能打动人。
而此刻,袖中握手成拳的沈薇同样震撼不已。从出道到现在三年时间,她一向努力,合作过的演员不在少数,这样被气场欺压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可那都是少说有了十年艺龄的老戏骨,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比她还小上好几岁的徐伊人。
沈薇紧握的手指都发颤,却对着边上的秦丰微笑道:“伊人的表现真的非常好,连我都要被感动了,我觉得她非常适合宇文清这个角色。”
秦丰看着她点点头:“去再换一下衣服,试一下宇文婧的服装,那个角色挺适合你,戏份也不少。”
徐伊人将手心简单包扎了一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外面的秦丰已经定下了剧中的几个主要角色。
沈薇饰演丞相府大小姐宇文婧,谢文清饰演二小姐宇文娇,吴捷饰演刚正不阿的三皇子君临峰……
可在这之外,男主角、太子爷、二皇子、四皇子、丞相府的表小姐,还有一众中年角色,依旧未曾确定。
不过,看着她如愿拿下宇文清的角色,唐心算是舒了一口气。
明星和经纪人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这姑娘二十三岁,正是大好年龄,前途无可限量。
作为她的经纪人,她自然也会一路扶摇直上。
唐心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步伐越发利落,一转眼想到她和邵正泽那明显过于亲密的关系,不过勾唇一笑,抛诸脑后。
无论怎么说,攀上总裁总归有百利而无一害。
尤其邵正泽清净持重的性子和贵重沉稳的品格,在圈子里有口皆碑。
无论徐伊人和他是哪种关系,应该都不至于太吃亏。
邵正泽自然不会让徐伊人吃亏,并且,比这更多一层的永远是疼惜和无可奈何。
手心受了伤,徐伊人不能回大宅让老爷子担心。
邵正泽回家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洗完澡,一只手在镜子前艰难地给自个儿吹头发。
第一时间瞧见她缠着纱布又套了一次性塑料手套的一只手,邵正泽伸手接过她拿着的吹风机,问:“你的手怎么了?”
徐伊人面色尴尬懊恼,看着他明显蹙起的眉头,声音小小道:“那个,试镜的时候被发簪意外划了一道。”
“那你还洗澡!”邵正泽眉头越发蹙紧,眼看着女孩有些郁闷抬眼看他,继续道,“我是说,你怎么还自己洗澡,你可以等我回来。”
稀松平常的语气,那言语中的意思却让徐伊人一时之间红了脸。
“手伤了还这样……”邵正泽拿着吹风机,动作轻柔地帮她吹头发,脸色却冷凝,“你说你这样三天两头受伤,知道我在一边看着有多心惊胆战吗?”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徐伊人抿着唇,语带歉疚。
“好了。”将吹风机放在边上,帮她又理了理头发,目光落在她简易包扎着的手掌上,男人无奈地叹气,“到外面,我帮你看看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