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不舒服。”徐伊人扯动唇角对着他微笑,可就连唇瓣都因为这说话的动作而传来撕裂的痛意。
她不自觉蹙眉的动作落在邵正泽的眼里,不知道该拿这样的她怎么办才好。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明明那样痛,可一开口,总是努力微笑着安慰别人。
这样脆弱又坚强的人,他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他神色专注地盯着自己,徐伊人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小心翼翼地道:“一直这样看着我,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她记得自己被扇肿了脸,唇瓣也肯定是破烂的,不过一夜时间,那些伤痕不知道有没有下去。这样想着,心里又紧张起来,不安地看着不说话的男人,小声道:“是不是很丑?你,你拿个镜子让我看看吧?”
“没有。”被她小心又讨好的语气搅得心脏紧缩生疼,男人忙不迭摇头,坐在她床边,小心地握上她指尖缠了纱布的那只手,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怎么会?你很好看。”
“真的吗?”她语调轻轻,他注视着她点头。
“可是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徐伊人目光落在他依旧没有换下来的那件衬衫上,语气里饱含歉疚,“真是,让你的衣服都脏成这样,王俊呢?怎么没有人给你拿衣服过来换上?”
走到门口的几人刚好听到这句话,提着早餐的王俊想起昨夜那样的混乱,不忍心地偏头敲门,后面的几个人同样心痛怜惜。
房间里邵正泽应了一声,几人先后进门,床上的人儿连忙撑起身子,笑着开口道:“爷爷。”
目光落到后进门的两个人,她又连忙乖巧地开口道:“爸,妈。”
眼瞅着她一时慌乱之下又用那只受伤的胳膊撑起身子,邵正泽连忙过去扶她。
老爷子快走两步,神色着急到了床边:“坐起来干什么,你躺着就好。”
“我没事。爷爷,你别担心。还有爸妈,是专门过来看我的吗?我没事的,你们那么忙……”
她话音未落,张昀温和开口将她打断:“傻孩子,你受了这样的苦,我们不回来看一眼怎么放心?别急着说话,你看这唇角又破了……”
话到最后,一贯雷厉风行的女人都有些忍不住声音哽咽,目光再落到一边拿着棉棒过去的邵正泽,心里更说不出的难过。
她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夫妻俩一贯并不满意这个丫头,只是觉得他们唯一的孩子太委屈了些。女孩自小懦弱畏缩,连话也说不全,老爷子却为了护她,偏要塞给他们那样优秀的儿子。
可昨夜听了那样的消息,看了那样鲜血斑斑的人儿,以及那样混乱又轰动的场面,张昀心里却受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震撼。
紧要关头她表现出来的机智、勇敢、坚韧,足以让他们从心底里认同,尤其是,才刚刚步入娱乐圈,她已经获得那么多人的喜爱。
那些沉默着流泪、一步三回头离去的年轻学生,那些平素在大众面前鲜少出现的明星名导,那些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声鼓励、替她加油的陌生人。
这样的女孩,如何不能做他们邵家的媳妇?
眼下再看着他们从小自律严谨、清冷板正的儿子,从昨天到现在一件脏脏的衬衫还穿在身上,张昀忍不住开口道:“眼下我们都在,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吧。”
邵正泽站着没动,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邵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收拾一下。我和你妈,还有爷爷不是都在这里照看着?”
回头看了一眼眉眼弯弯的小人儿,邵正泽沉默着点了点头。
“来,爷爷喂你吃点东西。”将王俊放在桌上的早餐掀了开来,老爷子用小碗盛了些稀饭,一边搅动一边乐呵呵开口,“你宋伯老早就起来给你专门熬的,眼下都成糊糊了。睡了一晚肯定也饿坏了,乖,张口。爷爷喂你吃。”
怔怔地看着眼前对着小勺子吹气的老人,徐伊人眼眶里不自觉涌出些泪花来,目光落到房间其他几个人身上,有些不好意思。
“快吃吧。一会儿稀饭凉了。”张昀眉眼温和地说了一句。
老爷子来回忙碌地照顾完,邵正泽早早回来了。
屋里的几人相继离去,邵正泽目光落在徐伊人有些难以启齿的神色上,犹豫着开口道:“是不是想上洗手间?”
徐伊人看着他点了点头,男人将被子掀到一边,目光在她纱布包裹的两只脚上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小心地伸手绕到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你在外面等着吧,我好了叫你。”徐伊人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
眼看她窘迫,邵正泽点点头,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徐伊人一只手扶着墙,小心地跪倒在马桶边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的一声,她撑着身子,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大脑中传来一阵一阵晕眩,色彩斑斓得让她差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腿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突然传来,她已经感觉到似乎有小蚂蚁钻进了她的血管里,四肢百骸都是难以言喻的折磨。
她并未有过这种体验,可联想到昨天小石头的那些话,心里已经涌上一层一层的绝望和痛苦。这样的她,这样狼狈的她,还怎么继续待在他的身边……
心里又痛又怕,腿上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她跪在马桶边上,又怕被他听见声响,只能按着胸口将胃里的东西呕出来。
“伊人,伊人?”门外的邵正泽早在听见隐隐的第一声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在门外开口唤了起来。
徐伊人忙乱地擦干泪水,手指又是一阵疼,声音颤抖道:“没,我没事。”
虽说极力压制,可事实上她神志已经不清楚,颤抖又含着哭腔的声线怎么可能不被男人察觉到,心里一迟疑,他直接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小人儿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泪水又爬了满脸,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见自己突然进来惊慌失措,邵正泽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邵正泽蹲下去将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往怀里揽,小人儿带着哭腔抗拒,“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你出去,出去啊!不要看见这样的我,我好脏,好脏、好脏的……”
她情绪崩溃地哭喊着,一边伸手就过来推他。
既担心她痛,又不忍心她哭,邵正泽左右为难,声音低低地凑到她近前安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有我在这里,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乖,丫头乖,别乱动,小心弄痛自己。”
“不,不是啊!已经来不及了,我……我……”徐伊人哭得断断续续,如同受了伤要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抱着膝盖往角落里缩。
“不会,不会,没什么来不及。”邵正泽伸手握上她单薄的肩膀,专注又心痛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声音轻柔得像哄着哭闹的小孩,“我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要你的,不会嫌弃你,也不会抛下你。听见了没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徐伊人双手胡乱地抱着头,神志混沌,显然情绪崩溃,听不进去任何话。
“是!你是!”邵正泽用力扣着她的肩膀,神色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拔高一度,“是你!永远都是你!邵正泽唯一的女人,你听见了没有,依依?”
“你?”被他的声音和神色吓了一跳,徐伊人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直愣愣看他,“你……叫我什么?”
“依依,刘依依。”邵正泽声音轻轻,宛若编织了一个柔软的梦境,缱绻的目光将她紧紧缠绕,“我知道是你!很早就知道是你。我的女人也是你,以后,也一直都是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我会守着你的。疼也好,痛也好,都可以说出来,说给我听,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说给我听。你,听见了没有?”
“我……”小人儿宛如呆了一般,看着他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有那不断涌出的滚烫的热泪,还有那因为泪水洗涤,越来越清明的眼睛,显示着她正在慢慢地被唤回神志。
邵正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将她整个人重新抱回了病床上,眼看她还是呆呆傻傻的没有反应,只有那一直跟随他转动飘忽的眼睛显示着神志还在。
拧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沾去她脸上的泪水,又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拭了唇角和手指。最后,将她整个人扶坐起来,用小勺子喂服温水帮她漱口。
这一连串的动作里,小人儿都是被吓傻了一般,呆愣着,用最单纯最清澈的眸子目不转睛地跟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面容。
他擦脸,她就乖乖地不动,她喂水,她就乖乖地吞进去,在他的视线里又乖乖地吐出来。
他刚才那样认真的眼神、那样坚决的语气,眼睛里,那样明亮的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光芒,都是让她不敢置信,却一遍一遍地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