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剧本,那一声耳光是后期音效添加,她们只是做出一个相对逼真的动作而已,可刚刚她伸手出去,苏可儿突然甩头重重地挨上了这一巴掌。
“丫头?”莫易导演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第一个到了她边上,脸上也是带着些困惑和疑问。
刚才大伙各忙各的,都是被声音惊到才抬头看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这丫头的一巴掌未免也太狠了些。
“导演,不是我。”徐伊人回过神来,看着四周工作人员疑惑的目光,心里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解释道,“我们就是对戏。原本是假扇的,可不知怎的……真的不是我出手扇她。”
“你说……唉!”莫易重重叹了一声,目光落在跑远只顾伤心抹眼泪的苏可儿身上,无奈道,“这几天紧着拍戏,你们压力都大。先不拍了,回去好好歇上一两天。”
拔地而起的高楼直耸入云,站在落地窗内抬眼远望,地面上来去匆匆的人流如同蝼蚁,纵横交错的街道星罗棋布、一览无余。
“十一次?”清俊挺拔的男人沉默地看着窗外,微微低沉的声音透露出一股子清泠寒凉,听到王俊耳边,却觉得那声音微带颤意。
“是啊。我拿到资料都是有些不敢置信,她会是那样一个人。京华那些有了资历的经纪人现在听见她的名字都还心有余悸。这姑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王俊颇有感慨地叹了一声。
邵正泽依旧是面色沉默地看着窗外,想着那一张张纸页上的字句,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喟叹。
刘依依相貌绝美,身材火爆,原本是圈子里丑闻满天飞的艳星!
圈子里走了十年,她死后还是处女,这一份认知原本就在圈子里掀起惊涛骇浪,眼下手里这份资料,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毫无背景的十六岁女孩,因为抵制圈子里那些肮脏的应酬,出道后短短三年,竟是靠着自残进了医院十一次。
水果刀割腕、额头撞桌角、跳楼摔伤腿,以及最后一次硬生生往嘴里塞玻璃碴子导致被雪藏两年多。
那一刻,那姑娘抱着必死的决心吧?
到底得多大的毅力,才能死死地守着清白和尊严。
“将她出演过的所有电影、电视剧还有广告,统统汇总过来。”脑海里徐伊人清秀的面容闪过,那些演戏和夜间惊醒的画面闪过,邵正泽心情复杂难言,对上王俊,沉声吩咐。
“我这就去。”王俊点点头掩门而去。
邵正泽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到刚才那两行字,小四号正楷的黑体字清清楚楚道:“曾在《青青子衿》中出演短命花魁,舞蹈《醉公卿》时长3分钟……”
《青青子衿》?
邵正泽微微皱眉在脑海里搜寻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前几年一个成绩平平的电影。
平日里工作忙,他对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从来不感兴趣,此刻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却第一次有了看一场电影的欲望。
《青青子衿》故事架空在一个古代王朝之中,主要讲的是一个古代帝王南征北战、招揽各方贤士,最终一统天下,荣登九五之后和糟糠之妻携手打造太平盛世的故事。
刘依依饰演的舞女出身风尘,以“邀月舞”名动B市。
一身水红色的纱裙裹着曼妙身材,柳腰轻摆、莲步轻移,光洁的额头上垂落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更显得那一张面容艳丽无双。
刘依依在圈子里声名狼藉,他不曾多留一秒钟的视线在她身上。
此刻,看着那屏幕里慢慢走近的年轻女子,却当真想起了“艳冠绝伦、冠盖京华”这样的词。
不得不说,将环亚下面诸多一线二线的女星在脑海里过一遍,也没一个人的长相身段能抵得上眼前这一位。
妩媚多情的凤眼水润莹光,眼尾轻轻一挑都是让人迷醉的潋滟风华,柳眉细长、鼻梁秀挺,肌肤白皙柔嫩,吹弹可破。她面容上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无比精致,怕是最优秀的画笔也无法再修饰半分。
这样优秀的外形条件,自出道开始伴随着她的却始终是潜规则上位、整容、堕胎这些负面新闻……
邵正泽有些不敢置信,京华那边会好生生毁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就因为她签约以后“不听话”?
刘依依在剧中连个正经配角都算不上,整体出镜不超过十分钟。
邵正泽反复回看着她那些似曾相识的熟稔舞步,脑海里慢慢浮现出那一日徐伊人在练习室学舞的身影。
抬手、踮脚、旋转,这些简单的小动作慢慢契合,惊人的相似感让他原本没有多少表情的脸显出凝重神色。
是夜,陪着老爷子看完节目,徐伊人循着惯例去书房。
刚刚落座,却被书桌上摊开的报纸吸引,巴掌大的彩色图片里,“天使孤儿院”五个大字堪堪入眼,她第一时间将报纸拿在了手中。
《凌河开发项目受阻,欢乐水立方能否顺利落成》,《一死三伤,谁为无辜孩童的生命负责》,《强买强拆or坐地起价?开发商、孤儿院各执一词》……
“为什么我们叫天使孤儿院呀?”
“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是上帝送到我身边的天使呀……”
脑海中年代久远的对话突然浮现,徐伊人看着图片中满头银发的老人泪流满面,心中情绪翻涌,泪水模糊了视线。
好几个月没有回去,郑妈妈竟是一下子老了这么多,印象中她从来都是一副慈祥的笑脸,又何时出现过这样愁云惨雾的表情?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现在才知道,真是该死!
徐伊人心中涌上自责和愧疚,门外响起了两声轻轻的叩门声,不等她将眼泪彻底擦干,邵正泽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将她的手足无措尽收眼底,男人的声音温和低缓,迈步到了书桌边上。
“没、没事!”徐伊人紧紧咬了一下唇,控制着心中翻涌的难过,强撑着对他展露出一个微笑道,“刚才看新闻上的人太可怜了!”
“哦?”邵正泽淡淡应了一声,俯身抽走她手上的报纸,顺势将她整个人抱坐在怀里,“这些事情每天都有发生,你要每天都为他们伤心落泪?”
“我……”徐伊人几乎不敢去看他若无其事的眼神,那里面云淡风轻的冷淡会让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十几年无微不至的照顾,郑妈妈就是她的母亲。
还有那些孩子,她几个月前还抱过亲过,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丧命还无动于衷!
低头紧紧咬着唇,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落下泪来,眼泪却还是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怀中的女孩身子紧绷到微微发颤,邵正泽将提前放好的报纸顺手搁到书桌一边,心里百转千回,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伸手捧起她滚烫的脸,四目相对,女孩满布泪水的一双眸子里,伤心和脆弱那么明显,那隐隐挣扎的哀求更是让他心口一阵紧缩。
“要是没有爷爷,我肯定也和他们一样在孤儿院长大。他们真的太可怜了,院长……你看这个院长她头发都白了,还要为了这些事奔波劳累。帮帮她、帮帮他们好不好?我知道你可以的。”似乎是在他包容的目光里获得了勇气,女孩有些紧张地揪着他身前的衬衫哀求着,热切急迫的样子似乎对他们的苦痛感同身受。
“好。”邵正泽看了她一眼,语气沉稳地继续道,“欢乐水立方项目的开发商是光影集团下属公司,主要负责人是张天军,就是牵扯到刘依依案子里的那个……”
邵正泽话音未落,女孩单薄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刚刚那双因为他的承诺而有些微放松的眼中极快地划过一抹惊惧。
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她被噩梦惊醒的那一次,嘴里含糊不清地求着“放过我”,邵正泽觉得有什么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极难捕捉。
过往的片段如同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闪过,一张张讥诮的、斥责的、冰冷的、狰狞的面容反复纠缠,徐伊人缩着身子不住颤抖,大汗淋漓的脸在灯光下带着些惨白和惊惧。
邵正泽伸手摸了过去,脊背和脖颈上同样是一片湿汗,她整个人如同挣扎在海水中的小鱼一般柔软无力。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唤醒她,女孩突然大喊一声“不要”,睁开了水蒙蒙的眸子。
惊魂未定的眼神呆呆地注视了邵正泽几秒,反应过来的女孩突然哽咽着喃喃自语:“是你呀……”
“怎么又做噩梦了?”被那样劫后余生的表情看得心中一片疼惜,邵正泽伸手欲拥她入怀,女孩已经先一步扑了过来,埋头在他怀中,纤细的手臂从他腰上环抱而过,那样用力地拥抱,似乎要从他身上汲取无限力量。
“邵正泽……”
不知道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有多久,她轻微动了一下,耳朵贴到他胸口:“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这么安全。那天在学校里你第一次抱我,耳边的雨声风声那么大,可我却能清晰地听见你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每一下都那么平稳有力,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怕了。就好像,这世间有再大的风雨也有人帮我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