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 (弱水千流)

　　“嗯。再见。”
　　电话挂断，肖驰手上的烟也刚好抽完。
　　他掐灭烟头，洗了个手，转身径直走向陆嚣的候场区。
　　到门口敲了下门，“哐哐”。
　　已经换好衣服的少年转过头，勾唇，冲他露出一个笑，“驰哥。”
　　肖驰在陆嚣旁边坐下来，看着他，淡道，“昨晚跟你说的，都记住了？”
　　陆嚣的面色严肃几分，点头，“嗯。驰哥放心，我都记住了。”
　　“赵俊在冠军的位置上蝉联了三年，他的体格比你占优势，擅长强攻，今晚可能不容易。不过也没什么，我看过他的比赛，也和你以前的对手比较过，你能赢。”
　　陆嚣微拧眉，有些不解，“他擅长强攻，我就应该死命防守才对。为什么昨晚你教我的战术，依然是进攻呢？”
　　肖驰答道：“因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少年微微怔愣，瞬间回过神，笑道，“我明白了。”
　　*
　　八点整，拳盟综合格斗联赛总决赛正式开始。
　　观众席座无虚席，密集的闪光灯晃花人眼。
　　两名男解说声情并茂，介绍今晚的对战双方——来自TN拳击俱乐部的新人拳手，和上届的大赛总冠军。
　　陆嚣扭了扭脖子，脱了衣服走上拳台，对面，纹着过肩龙纹身的赵俊活动着筋骨，戴上护齿
　　肖驰在笼边站定，面无表情。
　　哨声响起。
　　“裁判吹哨了！”解说员激动道，“好的我们比赛已经正式开始……嗯，赵俊依然保持他一贯的强攻风格，一来就是一套漂亮的组合拳——”
　　陆嚣凛目，侧身躲过赵俊的一记直拳重击的同时，狠狠一拳打向对方的腹部。
　　“唔……”
　　赵俊没料到他不防反攻，结结实实挨了下来，往后踉跄一步，眼里闪过丝惊愕。
　　观众席传来一阵唏嘘声。
　　肖驰冷声：“进攻。”
　　陆嚣咬了咬护齿，又是狠狠几记重拳打过去。
　　赵俊面露愠色，忽然绕到陆嚣背后，
　　“赵俊最喜欢用的一套制服动作，是裸绞，一旦他绕到你背后，你必须马上脱离开他的攻击范围，然后用高边腿重击他的头部。”
　　陆嚣回想起昨晚肖驰的话。
　　果然，赵俊手臂前伸，意图绕过他的脖子，好在他早有提防，弯腰飞快躲开，凌空踩上铁笼旋身飞踢，边腿直击赵俊的太阳穴。
　　力道狠而重。
　　赵俊往后急仰，险险躲开，却还是被扫到了颈部，险些栽倒在地。
　　陆嚣穷追猛击，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雨点般的重拳落在赵俊身上。赵俊被激怒，忽然吐出护齿猛地缠抱住陆嚣，怒吼一声，以体格优势将陆嚣压制在地。
　　观众席沸腾尖叫。
　　“天哪！战况实在是太激烈了！我们的新人小将虽然实力出众，但显然，技术上还是略逊前辈一筹！”解说高声道，“赵俊把陆嚣死死压制住了！”
　　赵俊手臂横在陆嚣颈部下端，另一只手挥拳重击。
　　陆嚣额角青筋暴起，半天无法脱身。
　　隔着电视机，林悠悠几乎把林毅的手给掐断，“遭了……再不认输陆嚣会被打死的。”
　　林毅嘀咕，“那个赵俊也太过分了，比个赛而已，下手不用这么狠吧！”
　　赛场。
　　拳台上的两个男人的仍旧呈胶着之势，赵俊的拳头不断落下，陆嚣双臂护头，意识已有些涣散。
　　笼边的肖驰用力拧了下眉，须臾，忽然道：“十字固。”
　　“……”陆嚣眸光微闪，忽然一把捉住重击在身上的铁拳，赵俊面色微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嚣便用力抬起左腿绕过他肩部，双腿夹住赵俊肩关节，往后仰身的同时，双手狠狠下压赵俊左臂。
　　“唔……”
　　赵俊痛得脸部扭曲，在肘关节折断的前一秒，拍垫认输。
　　全场顿时沸腾，尖叫声掌声此起彼伏。
　　裁判高举起陆嚣的右臂。
　　解说员情绪高昂的嗓音透过话筒，响彻全场：“新的拳盟冠军诞生了！恭喜来自TN的陆嚣！期待他为我们开启一个新的格斗时代！”
　　“……”
　　陆嚣浑身是汗，粗喘着，无数记者和闪关灯朝他聚集。
　　“陆嚣先生，作为第一次参加拳盟联赛的新人就获得这样的好成绩，你最想感激谁呢？”
　　“……”陆嚣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侧目看向笼边，倏的愣住。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他微皱眉。
　　须臾，陆嚣对记者说，“我最想感激的人是我的教练，肖驰先生。”
　　“正如刚才解说员所提到，你是新一届拳盟联赛冠军，将开启一个新的格斗时代。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少年静默了几秒钟，沉声道，“我是肖先生的学生，所以这依然是肖驰的时代。”
　　话音落地，全场有一瞬的安静。
　　数千里外的云城，
　　林悠悠忽然就湿了眼眶。
　　是啊，我们都知道，他的时代从未离去。
第61章
　　拳盟联赛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肖驰便带陆嚣回了云城。
　　陆嚣的表情不大好看, 问起肖驰昨晚从赛场不告而别的事。
　　他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脸上盖着本书，漫不经心的：“有点儿闷, 出去透气。”
　　陆嚣皱眉, “你明知道比赛完了有采访。”
　　肖驰掀眼皮，瞥他一眼, “跟我有关系？”随手把盖脸的书扔到一边儿。
　　“怎么没关系？”陆嚣的眉越皱越紧，脱口而出, “我能拿这个冠军, 一大半都是因为我的教练是你！”
　　话音落地, 机舱里有数秒钟的安静。
　　良久，
　　肖驰极淡勾嘴角，伸手, 握住少年的肩膀拧了把。语气如常，“陆嚣, 拳盟冠军是你的，荣誉是你的，拳台是你的。记住, 从今以后，我只是你的教练，你，才是主角儿。”
　　不知为什么, 听他说完，后座的于勇飞眼眶就红了。
　　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作为一个拳手，他的职业生涯只有短短六年。有喜，有悲，有血，有泪。
　　他是打入UFC终极格斗总决赛的第一个亚洲人，他是UFC史上第一位中国冠军，他被誉为“亚洲格斗之父”，被称作东方格斗的脊梁。
　　他让全球拳坛记住了亚洲，记住了黄种人，记住了中国。
　　于中国，乃至全亚洲的体坛拳坛而言，这颗流星转瞬即逝，但他带来的璀璨与光明，足以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陆嚣双目充血，盯着他的眼睛，忽道：“你为什么退役。”
　　肖驰很冷静，“我退役的原因，全世界都知道。”
　　“左手腕骨碎裂？恐怕不是吧。”
　　“……”肖驰冷淡移开视线，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陆嚣又说，“跟你打那一场之前，我也以为你真的是因伤退役。但是驰哥，我们交过手，我知道你的打击力和爆发力是什么水平。你手腕的伤，说对你现在毫无影响是不可能的，但绝不至于让你告别拳台。所以你退役，一定有别的原因。”
　　他静须臾，挑眉，冲少年笑了下，“你他妈觉得自己懂挺多？”
　　陆嚣咬了咬牙，没吭声。
　　短短几秒，肖驰脸上的笑意便尽数褪尽，冷冷道：“滚远点儿。”
　　“我……”
　　陆嚣还想说什么，肖驰已重新闭上了眼睛，满脸生人勿近的冷漠。
　　一旁的于勇飞见情形不对，笑着过来打圆场，拍拍陆嚣的肩膀，说：“正好正好，我有些事儿想跟你商量。你过来。”
　　陆嚣稳着没动。
　　大飞拧眉，弯腰压低嗓子威胁：“你给我过来，再惹驰哥生气老子收拾你。”
　　陆嚣用力捏了下拳头，站起身，大步离开了座位。
　　于勇飞低骂：“你这小子缺心眼儿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嚣：“我哪句话说错了？”
　　“还敢说！”大飞扬手，一巴掌掴在他后脑勺上，“闭嘴。”
　　“我不闭。”
　　“你……”
　　后头两个男人半刻不消停，骂骂咧咧，吵得人心烦。
　　肖驰漠然看着窗外，神色平静，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飞机穿过云海和浓雾。
　　忽然，舱室的门开了，助理张航走了进来，说：“肖总。”
　　“什么事。”
　　“昨晚给你的公司文件，有一份你还没有签字，应该是漏掉了。”张助理把手里的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他，说，“是一个比赛的开幕式邀请函，地点在巴塞罗那，时间是本月的25号。”
　　“回复对方我不去。”肖驰很冷淡，“没空。”
12月25日，圣诞节，她的生日。
　　肖驰忽然笑了下，想起昨晚。
　　那时他心情很糟。
　　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单纯的烦闷，暴躁。
　　其实陆嚣胜局已定，所以没等比赛结果公布，他就独自一人离开了赛场。没回酒店，而是去了天台抽烟，点燃一根，抽完，又点一根。
　　陆嚣真的很像他。
　　无论是拳术，个性，还是行事风格，都和十几岁时的他如出一辙。或许他是自私的，但无法不承认，这是他选那孩子的最重要原因。
　　今晚，陆嚣在他的指导下打败赵俊，夺得拳盟联赛的金腰带，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赵俊的教练是肖驰以前的对手之一，和他打过七场，七负零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