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 (弱水千流)

　　肖驰静默。
　　半刻，他咬牙低骂了句什么，勾住那把小细腰往前一带，吻了下她的脸蛋，然后才把手松开。
　　林悠悠刚站开两步，球鞋踢在地上的沙沙声就过来了。
　　“姐，大过年的你不在家看春晚，跑楼下来干什么？还不带手机。我球还没打完呢他们就让我来找你，真是的。”林毅怀里抱着个球，语气哀怨，说着不经意一转眸，“哐”，球都惊得掉地上了，“……驰哥？您老人家也在啊？”
　　肖驰冷淡点了下头，脸色不太好看。
　　可林毅是个粗线条，倒还是那副格外激动的样子，小跑着上前几步，乐呵呵的，“新年好啊驰哥！”拱拱手，“给您拜年啦！”
　　肖驰：“新年好。”
　　林毅脸笑成一朵花儿，又说：“驰哥，您这大过年的过来……”眼神有意无意扫过林悠悠，挤挤眉毛，“是来找我姐姐的？”
　　“嗯。”
　　“哎哟喂，”林毅夸张地拍了下脑门儿，摸下巴，一副深思状貌，“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边儿上的林悠悠无语扶额——你也知道吗……
　　肖驰没说话，须臾，又从车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坏他两次事儿的少年，语气挺淡，“给你的。”
　　林悠悠狐疑地看过去，呆住——居然也是一个红包。
　　(⊙_⊙)
　　他竟然给林毅都准备了红包？
　　林毅也惊讶，瞪大眼道：“……驰哥，您这也太客气了，这么大一红包我怎么好意思收呢？”顿了下，又皱起眉，“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不久的将来您就是我姐夫，我不收您的红包就是不给您面子。我怎么能这么干呢？”
　　说完，他伸手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把那个大红包给收了。
　　边儿上的林悠悠：“……= =”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拿完钱的林毅很懂事，留下一句“姐姐未来姐夫你们慢慢儿聊”之后就挥了挥手，捡起球，一溜烟儿跑上楼了。
　　林悠悠站在原地无比尴尬，挠挠头，支吾着说：“那个，我弟弟比较二，你别往心里去喔。”
　　肖驰勾唇，大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把，递给她红包。
　　她诧异地抬眸，“不用亲嘴巴了吗？”
　　他挑眉峰，“挺失望的？”
　　“……”林悠悠才刚退热的脸又刷的一下升温，咬着嘴唇羞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红着脸的小模样儿尤其勾人，肖驰嘴角一勾，伸手在她鼻头上刮了下，唇贴近她的耳垂，沉声：“别急。账先欠着，往后我有的是时间一笔一笔跟你要。”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从这人嘴里出来却显得不怀好意。
　　林悠悠往旁边躲了躲，那种被野兽当成盘中餐的诡异感觉又来了，下意识想逃。
　　“……时、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回家爷爷奶奶要担心了呢。你也回家陪小庄同学吧，他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很孤单呢。再见喔。”说完，她转身就准备开溜。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手腕一紧，一股大力把她硬生生拽了回去，霸道又强势。
　　林悠悠始料未及，鼻尖儿撞在肖驰胸膛上，硬邦邦的，像烧红的铁。
　　她心跳忽然漏掉一拍。
　　肖驰搂着她，棱角分明的下颔搁在她脑瓜顶，语气懒洋洋的，痞里痞气，“急着跑什么，又不吃了你。”
　　林悠悠脸热得快没知觉，只好由他抱着，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低沉沉的嗓音，问她：“新年了，有没有什么愿望？”
　　林悠悠想了好一会儿，说：“高考顺利，家人平安。你呢？有什么愿望吗。”
　　肖驰说：“有。”
　　她好奇：“是什么？”
　　他捏捏她的小脸，淡笑：“把你叼回窝。”
　　*
　　春节假放完，距离开学只剩两天，学生党们几乎倾巢出动，占据云城大大小小的肯德基麦当劳，以及各类水吧餐吧奶茶店。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赶作业。
　　十万分不幸，成华陈浩南也成为了赶作业大军中的一员。
　　这天上午，林悠悠照例到TN搞她正儿八经的实践，还没到办公室门口，一个黑影猛然闪现，拦住她去路。
　　林悠悠掩住心口，“小庄同学？你想吓死人么……”
　　庄寅杰的表情却极其严肃：“林学姐，你觉得，咱俩交情如何？”
　　“……挺好的啊。”
　　“那如果我有事相求，你会不会鼎力相助？”
　　“会……吧？”
　　“OK。真是好哥们儿！”
　　几分钟后，林悠悠被庄寅杰连拖带拽地拉到了二楼拳击手候场休息室，帮他——赶作业。
　　林悠悠额头滑下一颗冷汗，看看庄寅杰鬼画符似的字，再看看自己清秀可爱的小正楷，囧了，“小庄同学，我们的字都不一样，你们老师会发现的。”
　　庄寅杰正逮着本借来的《寒假生活》狂抄，眼也不抬道：“不会的。全班几十本读书笔记密密麻麻，谁仔细看啊。你乱写就行。”
　　“……噢。”
　　于是两位同学开始奋笔疾书。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砰砰”。
　　两人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敲门的是一个男人，不，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个子，大长腿，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他一手敲门，另一只手拿着副拳击手套，五官英朗，右眉往上的位置有一条陈年伤疤，颜色很淡。
　　林悠悠微皱眉，片刻之后想起来了。这是TN最新签下的拳击手，叫陆嚣。
　　“嚣哥。”庄寅杰笑道。
　　林悠悠也礼貌微笑地点点头，算打招呼。
　　“我拿点儿东西。”陆嚣走进休息室，经过桌子时随意一瞧，语气冷淡，“你俩抄作业呢。”
　　庄寅杰冲他悻悻地笑，不说话。
　　“让这小姑奶奶给你写作业，”陆嚣余光往林悠悠瞥了眼，拿打火机点烟，“不怕老板收拾你？”
　　庄寅杰冲他双手合十，可怜望：“江湖救急，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嚣哥可千万给我保密。”
　　陆嚣叼着烟一嗤，没打算管闲事儿。经过某处时，桌上忽然“哐当”一声，他微拧眉，视线无意识地就扫了过去。
　　是林悠悠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刚好是一个微信对话框。里面有个新消息，内容是：=、=蠢兔，机智如我发现了一件事耶，那就是喜欢穿红色裤子的男人多半不靠谱，too骚。
　　他挑眉。然后垂眸，看了眼自己腿上的红色拳击裤。
　　又看了眼那个发信人ID：袁晓貌美如花花。
　　陆嚣：“……”
　　林悠悠见他停着不走，抬头看他，不解道：“有什么事么？”
　　陆嚣吐出口烟圈，视线收回来，摇头“没有。”然后就拿上东西走人了。
　　陌生人的一段儿小插曲，谁会真往心里去。
　　*
　　开学过后，高三年级变得更加忙碌。
　　董事会对升学班有硬指标，上至年级主任各科老师，下至各班学子，无一例外全都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学学学，考考考。
　　打仗一般的生活过得异常快，不知不觉，高考倒计时便只剩下最后三十天。
　　已经是五月上旬，高三学生里出国的出国，保送的保送，最后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学生留下来参加高考。在一班，出国的有九个，保送的有两个，班上前五名里只剩林悠悠还在孤军奋战。
　　期间，她拒绝了美国名校的保送资格。
　　张平安知道后找她谈过一次话，“林悠悠，你的成绩年年都是市里前茅，综合素质测评也是A级，完全可以和萧白莫保送进一个学校。这个机会，一般人求都求不来，你要慎重考虑。”
　　林悠悠态度很坚决，参加高考，上云城C大的新闻系。
　　高考前一周，学校组织毕业班分班拍毕业照。
　　第一教学楼前，身穿校服的少年少女排成几排，偏哥还是老样子，抄着教鞭给大家排站位。少年少女们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一如过去几年那样嬉笑打闹，可那声“茄子”喊出来的刹那，所有人却都湿了眼眶。
　　于是小小一个四格方框，定格下一群人的青葱岁月。
　　拍完照，大家回到教室，听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堂数学课。
　　张平安给大家评讲了最近做的一套题，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又有哪里不一样。林悠悠神情专注，拿着红笔认真记笔记，老师说的每句话，都写在笔记本上。
　　终于，下课铃响了。
　　张平安放下教鞭，对教室里的孩子们说：“同学们，还记得你们高一入校时，我对你们提出的希望么？”
　　全班异口同声：“长大后能兴一方水土，保一方平安，护一方百姓。”
　　张平安笑了，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教室大门，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好了，下课。”
　　教室里沉默了很久，很久，没有一个人走出教室，也没有一个人动。
　　林悠悠趴在课桌上仰望成华的天，蓝蓝的，飘着白色云朵。她想起三年前刚刚入学，自己也是这样趴在窗口看天，只是那时，她的身边还有老妈子袁晓。
　　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