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 (弱水千流)

　　肖驰低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以前不也是我的粉么。”
　　她脸红红的，眼睛亮得像有星星，纠正：“不只是以前。我现在也是你的粉啊。”稍顿，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比较肤浅，是你的颜粉。”
　　“颜粉？”
　　林悠悠干咳几声，想他大概不明白，便说：“颜粉，就是指只喜欢偶像的外貌，脸啊，身材什么的。其他的嘛，还有单纯的技术粉，更复杂的人格粉……总之饭圈是很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明白。”
　　他嘴唇摩擦她娇嫩的颊，“现在呢。”
　　“现在什么都粉啊。”她手臂抱紧他，脑袋贴上去，在他胸前小猫似的蹭，软软撒娇，“肖驰，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肖驰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瓣儿上咬了一口，声音低低的，有点儿哑，“是么。我以为你现在是技术粉。”
　　唔？林悠悠呆住，有点儿茫然。
　　技术粉？技术粉……技术……技……术……
　　蓦的，她瞬间被蒸熟，羞恼极了，低斥道，“你这个流氓。”哼了声，清清嗓子又问，“说起来，我上初中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见你，就喜欢你了。你呢？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
　　肖驰垂眸回想。大概是，“你穿校服上夜店那天。”
　　林悠悠丧，“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早好久。好像有点不公平啊。”
　　“没不公平。”
　　她哼，“怎么没？”
　　肖驰由着她闹，也不再反驳。
　　*
　　五月中旬，拉斯维加斯已进入炎炎夏季，当地时间晚八点整，UFC终极格斗赛总决赛准时举行。
　　解说员极富感染力的声线回荡在偌大的赛场中，磁性而浑厚，“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UFC终极格斗赛的总决赛现场……”
　　选手候场区，肖驰安静地坐在长凳上，喝水。赛场上的喧嚣很近，也很远，他微合眼眸，脑子里有许多画面零散浮现。
　　洛奇路易斯是一个劲敌，这一点，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无可否认。这位被称为美国奇迹的拳手，体格健壮，爆发力惊人，肖驰夺冠那一场，有百分之三十的原因，是洛奇路易斯太过轻敌。
　　开场失利，后面便乱套了。这一次，路易斯为雪耻而来，必定准备充分，他拿手的格斗技术，路易斯必定已烂熟于心，而且都已想好了应对之道。尽管打败过洛奇，但这一战，肖驰并非稳胜。
　　不可大意。
　　他睁开眼睛，脱了T恤随手丢在椅子上，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拳套。确认没有问题。
　　场上，解说员已经开始进行选手介绍，有工作人员过来催场。他点点头，扭着脖子松动筋骨，面无表情地站在通向拳台的铁门外。
　　直达世界顶尖格斗总决赛的路，就在脚下，晃眼已隔十年。
　　门开了，在全场爆发似的尖叫和欢呼中，肖驰戴上护齿，沉着脸走向铁笼中的角斗场，神色冷峻。闪光灯汇集成海，无数媒体都在抓拍这历史性的一幕。
　　曼德勒中心的灯，明亮无比。
　　林悠悠坐在媒体席上，看着肖驰走向拳台。
　　那副冷峻漠然的表情，和现场激昂高涨的气氛，格格不入。但，男神就是男神，无论哪种场合，都教她惊艳。那一刻，她看见他的身影穿过了时光的洪流，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他是一战成名的神话少年，她是作业成山的小初中生。她在电视前看了他一眼，无瓜无葛，却再不曾忘记。
　　她记住少年的传说和他的名字。
　　他叫肖驰。
　　林悠悠忽然泪湿眼眶。
　　不多时，另一扇门大开，洛奇路易斯也缓步走向铁笼。观众席的尖叫与欢呼，丝毫不亚于上一波。工作人员给铁笼上了锁，两个男人站在铁笼中央，冷淡对视。
　　裁判员简单说明比赛规则，然后吹哨。
　　林悠悠心一紧，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笔。有情绪激动的观众离开座位，围到了铁笼旁边。她咬咬牙，也起身挤进了人群。
　　*
　　高手对阵，往往连细微之处都很关键。肖驰和路易斯谁都没有先发起进攻，采取环绕步，审视对方。
　　突的，路易斯狠狠一拳猛攻过去。
　　肖驰侧身避开，趁这瞬间，路易斯又是一套组合拳连续攻击，拳拳重而狠，直击肖驰头部。铁笼周围的人一声欢呼，林悠悠喊出去的“小心”被完全淹没，就连解说员的嗓音掩盖不住那份热火朝天。
　　“下手很重……组合拳重击是洛奇的经典格斗技巧之一。在UFC赛场上，洛奇属于力量型选手，这几记勾拳的杀伤力不言而喻。看来，十年前的战败给我们的‘美国奇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这一役，洛奇是为复仇而来。”
　　话刚说完，另一位解说员音量拔高，道：“肖驰突然反击了！”
　　肖驰唇紧抿，往后疾退半步，路易斯的第二套组合拳首拳落空，重心偏移前倾。他眸光骤凛，凌空横踩铁笼，一记猛踢扫向对方太阳穴。
　　路易斯挥臂勉强挡下，被那股大力震得踉跄数步。
　　解说惊呼：“漂亮！”
　　裁判吹哨，示意一回合结束。
　　观众席上的大飞眉心紧拧，沉吟道：“处于下风。”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半空。
　　工作人员给肖驰做肌肉放松，并递去一瓶水，他脸色冷漠，接过来，拧开瓶子猛灌。林悠悠拨开人群艰难地挤过去，隔着铁笼摸到他的手臂，焦灼不已：“没事吧？”
　　他扯嘴角，“没事儿。”
　　她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裁判却打出一个手势。她拧眉，看着他起身走向拳台中央。
　　第二轮即将开始。路易斯笑了下，朝肖驰勾手，目光得意挑衅味十足。
　　肖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两名男解说员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着第一轮比赛。
　　“看来，退役六年对肖驰的格斗技术还是有一定影响的……第一回 合打下来，明显是处于被动状态。”
　　“对，虽然最后时刻有反攻，但裁判哨吹得太及时，他并没能挽回太大劣势。”
　　“很奇怪，他分明是强攻型拳手，刚才那一回合却一直在防守？”
　　哨声响起。
　　路易斯爆吼一声再次进攻，不料，肖驰却瞬间绕到他背后，路易斯脸色微变，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躬身闪避。不料正中下怀，肖驰屈膝狠击他腹部。路易斯胸腹疼痛欲裂，踉跄了一步。
　　晃眼一刹那，他看见肖驰嘴角的淡笑。
　　“……”路易斯瞳孔骤缩，懂了他第一局的不攻反守。
　　肖驰眼底狠光乍现，一把将他撂倒，路易斯咬紧牙关，试图潜抱反击，却被肖驰中断。他长臂横过路易斯脖颈，将对方头部狠劲下压，死死固定在胸前。
　　解说惊声高呼：“断头台成型！”
　　十秒……二十秒……
　　肖驰额角青筋暴起，肌肉紧绷，牢牢压制。
　　洛奇路易斯满脸涨红，强撑到三十秒时，他肺部胀痛欲裂，大脑昏沉，身体达到极限。半刻，他咬紧牙，手指轻击拳垫。
　　裁判吹哨。
　　全场足足寂静了数秒，像谁都没有回过神，突的，解说员哑声宣布：“CHI XIAO defeated the Rocky Lewis！the champion of the UFC is CHI XIAO——From China！”
　　现场霎时间掌声雷鸣。
　　肖驰呼吸急促，站起身，洛奇路易斯面色痛苦，咳嗽着倒在地上，仰头，看着头顶上方的中国男人。
　　他喘了几口气，道：“……第一回 合你在找我的破绽？”
　　肖驰挑眉，淡笑道：“你变聪明了。”
　　洛奇路易斯闭眼，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下，“Hey guy，you are my best rival.（哥们儿，你是我最好的对手）”
　　肖驰朝他伸出右手，“You too.”
　　洛奇伸手握住他的，借力站了起来。
　　全场的躁动持续，颁奖典礼上，新一任的拳联主席笑容满面，将金腰带交到了肖驰手上。有人过来为他送上鲜花，披上国旗。
　　林悠悠咬唇，视线模糊，用力忍住眼泪。她知道，重回世界之巅的这一刻，她的肖驰已等待整整十年。
　　众星拱月。
　　有记者采访，问他，时隔十年再次问鼎世界之巅，有什么感想。
　　光下，那个男人神色冷静一如当年年少，他目光穿越人山人海，准确落在她身上，深邃似海。
　　他举起手中的金腰带，说：“For China，for my sun.”
　　“……”林悠悠顷刻间泪如泉涌。
　　然后肖驰朝她走了过来。她看着他走近，微怔。
　　*
　　直到多年以后，人们仍对当年那场拳坛盛事上的风景，记忆犹新。
　　年轻俊朗的格斗之父夺冠后，一身荣光，却将手中的金腰带，交给了一个哭得惨兮兮的小姑娘。
　　格斗之父用中文说：“我买了戒指。在候场区，不想拿了。”
　　小姑娘茫然：“嗯？”
　　格斗之父又垂眸，轻轻牵起姑娘的手，落下一吻：“我把我自己，和比我生命更重要的荣誉，送给你。姑娘，你愿意嫁给我么。”
　　小姑娘明显错愕了瞬，眼睛红得吓人，然后才颤着嗓子答他，愿意。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