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眸子一动,余光看到一边凑近过来的齐梦妍。两人靠得极近,哪怕台上音乐声正弄,咫尺的距离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到。
云焕往后仰了仰头, 隔开这段距离。她也恢复如初,端端正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只在将胳膊搁去扶手时,无意间触碰到他热烘烘的手。
他又快速抽开,像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齐梦妍看着他两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可悲,是嫌弃她,还是怕了她?
齐梦妍想到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也是在这样黑黢黢的世界里。
那天看的什么电影,穿的什么衣服,是否捧着爆米花还有可乐,现在想来早已没有印象,却仍旧记得怦然的心跳和紧张的神经。
他那时正把一只胳膊搁在扶手上,她便装作不经意地也搭了上去,然后抓着他练得硬邦邦的手臂道:“哎,这是什么?”
借着屏幕的光,他睨了她一眼,胳膊被很快抽走,然后悬在半空又停了停。
他大约很快记起自己男人的身份,调`戏女人正常,被女人调`戏可耻,而调`戏过后先跑一步,则更是奇耻大辱。
于是他又凑上来,孩子气地试图占有一席之位。这回齐梦妍可没再让他跑,一只手藤蔓似的缠住他,用力握住他的手。
以至于往后每每想起来,齐梦妍都觉得这人是天底下最坏的那一个,哪有情侣从头至尾是女方主动,男人只要被动接受就可以。
“你以前跟董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有时候,齐梦妍实在奇怪,也曾经试图套过他前女友的消息。
他总是略带反感地看她一眼,说:“问这个干嘛?”
“问了玩咯,想看看你是不是对每一任都是这么拽,还是只是对我而已。”
“知道了之后有什么好处?”他反问:“如果比对你要好,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失落,如果没比你好多少,岂不是更利于你抨击我?”
齐梦妍对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感到费解:“你是真的不会哄人啊。”
他这回反而笑起来,说:“我只是不喜欢提到以前的事。”
齐梦妍有时觉得云焕是典型的理科男思维,无论调`教多久,仍旧是那个硬邦邦的石头,明明看起来是一个温柔和煦的人,思维逻辑却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他的脑子有几个界限分明的分区,过去、现在、未来的事情被严格区分,能让他唏嘘得只有当时的自己不够好,而不是为什么不能让一切重来。
当这只是针对他人的时候,或许还算是一件好事,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变成相当可怕的一件事。他真的完全不念旧情吗?
现场硕大的屏幕里开始播出有关于他的短片,现场的引导员来到第一排的位置,领他往漆黑一片的台上走。
原本静悄悄的现场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人们对屏幕里温文尔雅的男人所吸引,一簇灯光将台上的他打亮时,无数掌声为他响起。
这些年来,齐梦妍经历过无数相似的场景,相同的掌声,却没有一次有比今天更觉得激动和感慨。
在她的心里,只有他是永远的焦点。
另一边,明月抱着朵朵也在用力的鼓掌。明月将下巴磕在朵朵毛茸茸的脑袋上,兴奋地问:“认识这个是谁吗?”
朵朵高兴地露出漏风的两排小牙,大眼睛笑得挤成两道缝,小手早已经拍红,还是乐此不疲地给云焕捧场:“云焕。”
怎么会认不出来,哪怕是在挑剔的镜头里,他还是一样英俊,精致的脸上干干净净,说话的时候静静看着镜头,眼中盛着一片星海。
绿毛刚刚洗过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跑过来串门,看见电视里发表演说的云焕,说:“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了啊。”
坐床上的母女俩不约而同投来鄙夷的目光,大手小手一齐按嘴上:“嘘!”
“……”许梓嘉头一次发觉,基因这玩意儿确实是不会说谎的,无论朵朵看起来有多像云焕,讨厌起来的时候还是能和明月一模一样的讨厌。
许梓嘉老太爷似的往房间一边的座椅上一躺,翘起二郎腿乱晃,掏出手机开了游戏,没多一会儿“first blood”、“double kill”的乱叫。
明月烦得不行,将朵朵往床上一扔,跑过去狠狠踹上一脚,怒斥:“你小子故意的吧,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再这样我告诉你父母啦!”
没想到却被他掐住脚踝,许梓嘉往自己身前一拉,明月直接一步劈了下来。她当时便觉身下一阵撕裂,痛得“哎哟”几声喊起来,整个人都往旁边倒下来。
始作俑者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大,手机一扔,勾住她腰。谁想到试图将人稳住不成,反倒将他也一道扯了下来,两人随即结结实实倒在地上。
明月又羞又恼:“许梓嘉!”
刚刚做完人肉沙包的许梓嘉,不停揉着被她砸痛的前胸说:“喊我干嘛,还不是因为你胖!”
“你——”明月无语:“简直不可理喻。”
再看电视,云焕讲演已完。她气得往许梓嘉背上一踹,刚刚爬了一半的男孩又摔倒在地:“卧槽!”
看完亲爹的朵朵看猴戏,被一来二去交手的两个人逗得嘿嘿直笑。她一翻身,将胖乎乎的小身子从床上挪下来,蹬蹬蹬踩到许梓嘉身上,说:“骑大马!”
许梓嘉疼得直想骂娘,捧着她屁股站起来,发着狠道:“想骑我是吧,你看见外面那灯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三个人立刻疯成一团,明月借着东风上下其手,给许梓嘉来了好几招排山倒海。许梓嘉终于认输,往床上一倒,任凭朵朵将他当肚子当海绵踩。
明月是典型的助纣为虐,坐在一旁边看边拍手。许梓嘉磨着牙,指着明月道:“你等着,等哪天你落到我手上,我非要你跪下来喊爷爷不可!”
小小嘴炮谁不会打,明月刚要反唇相讥,两只耳朵忽然听电视里说:“……著名演奏家齐梦妍……”紧跟着一阵潮水般的掌声响起。
她往后转身,紧紧盯着电视,可不是她嘛。屏幕上花样的艺术字打出她大名,一束光亮,将她衬得如同仙女,衣袂飘飘地出现在台上。
明月心中立刻一紧,想她怎么也在,云焕知道吗,他们见过面了吗,他怎么没有告诉她……音乐悠扬而起,她却怎么都定不下心来。
许梓嘉一把将朵朵抱下来,按进被子里,昂头也看到电视上的人,调侃道:“哟,这不是齐梦妍吗,老云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明月扭头看了他一眼。
“在家有个明月光,出去了,还能遇见老情人。一会儿约着叙旧是一定的啦,就是不知道夜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哈。”
一只遥控砸过来,许梓嘉稳稳接住。
齐梦妍算得上是压轴,这一曲奏完,节目便至尾声。台下人报以最热烈的掌声,主持人登台总结陈词,完结的大幕便开始徐徐关上。
许梓嘉顺着床沿爬到明月边上,她一张脸无多表情,侧面连同下颔的曲线都绷得紧紧。他纳闷:“真生气啦,老云没把这事告诉你?”
明月突然横过来一眼,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迟疑着道:“怕什么,你们都有朵朵了。”一句话反而戳中明月软肋,她挥手拍上他绿毛:“滚!”
许梓嘉只好讪讪走了。
明月一直等到节目滚完字幕,切入广告,这才将电视关了,起来给朵朵洗澡、洗衣服,再哄她上床睡觉。
一系列事情做完,她拿过手机,却没看到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分明奔波一天,在汹涌的人潮里挤过,精神和身体都已到达极限,疲乏至极的明月却依旧无法入睡。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坐起来给他发消息。
【回宾馆了吗?】
许久,仍旧没有人回。
夜于一些人而言是结束,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是开始。与晚会同时进行的,还有一场酒会,专供到场的嘉宾享用。
院长老头原本也想过一过年轻人的生活,无奈被现场的音响轰得脑仁疼,勉强坚持到云焕领完奖后,立马先行一步回了酒店。
云焕也没准备多呆,下了场后没回座位,直接绕去隔壁的酒会,找明月提到的那几个明星签名。
可惜跟他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排队等待的人群能绕现场一圈。
握手、签名、合影、寒暄,轮到他的时候,几个人都有些不耐烦,脸上阴晴不定地讥诮:“不像是来休闲的,倒像是来开粉丝会的。”
这么一来,他倒有些犹豫还要不要上前,旁边一个人问:“要签名?”
云焕不用看也知道是齐梦妍,转身想走,她又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每次我一来就要走,是我现在长得难看吓着你了,还是你真就这么怕我?”
非常糟糕的激将法,却往往很有用,云焕步子一顿,迟疑的间隙,手上打开的本子被一抽。齐梦妍好暇以整地问:“签这上面就行了?”
云焕不置可否,她索性径直走出去。都是圈内人,哪怕不熟,彼此也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貌,齐梦妍跟他们热情拥抱,说想要签名的时候,自然被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