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也是个狠心的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丝毫不介意让儿子再经历一遍,其实并不是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对付太后,但是他偏偏就没用,放着阿布达哈那个丫头做了摆设,这又是何苦?
看着此刻玄烨对于顺治已经完全是不想谈起了,算了,有些事情或许要他真的当了皇帝才能更容易理解吧,就是不知道那时候这孩子会不会收到的打击更大。
“你觉得汤若望此人如何?”不说这个问题了,空澄就用将目光放到了眼前这个八音盒上。
“可惜这些年皇阿玛因为亲近佛家而远了去,不然倒是个可用的人。”玄烨想了想,开口。
“你错了,要想在皇家保留一份情意,就不能将它摆到明面上,除非你真的是达到了对天下前所无敌的掌控程度,否则,只有不远不近才能不让这份情意给政治做了陪嫁。”
玄烨一愣,抬头看向空澄:“额娘的意思,难道……”
“玄烨,满洲的大臣太后是伸不了手的,汉臣就更不必说了,除此之外,紫禁城内外,你觉得你皇阿玛身边还有亲近人吗?”
“玄烨,不是看谁笑得最好,而是要看是谁笑到最后。即便你皇阿玛真的在手段年岁尚差了你皇玛嬷,但是,你不要忘了,皇帝的眼光和心胸是远远让常人不及的。就是平日里的一个凡人你都不肯小视,更何况是一个皇帝?你记住,再无能的皇帝也总归有不寻常的地方,在其位谋其政,出发点不同,立场不同,自然思考的模式也是不同的。你的皇阿玛,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你要记住这一点,一定!”
想到这一阵子宫里的鸡飞狗跳,玄烨的眼睛暗了暗:“额娘,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玄烨,汤若望此人,可用,但不可近。”
“为什么?额娘不是常说,只要是有用的臣子就是良臣?”
“没错,只要对你有用,你尽可以用,当他无用的时候,你也无须顾忌。但是,玄烨,你要记住,无论朝堂如何,你都将是大清的皇帝,你掌控着的,是大清的臣民。试问一个外族之人,若不是没有了立锥之地,如何可尽信?天下之大,你玄烨又能看清几许?须知你尚以满族自称于中原,何况外族呼?无论他在祖国的形式如何,但是只要是站在中土,就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那些人他们的血统国籍。玄烨,你是会选择汉族还是德意志?”
民族从来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满蒙汉之分更是无人敢提,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晰的指出了大清和满族皇室的立场,如此明确的指出了外邦和中土的国籍分别。
玄烨的脸沉了下去,慢慢的,少年鞠了一躬,绷着张脸离去。
空澄伸手拿起已然停止歌唱的音乐盒,轻轻的转动了开关,注视着小小的盒子,默然无语。
而走出了梨树的玄烨,则是在听到最后一丝飘过来的音乐之后,蓦的回过了神来,回头看着深棕色的树干,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现,脸色骤变。
☆、15变化
顺治十七年 董鄂妃病逝,顺治帝于慈宁宫和太后大吵一架之后追封皇贵妃为孝献皇后,其命之为“朕之元妃嫡妻,若然死后,必与之合葬”,朝野上下皆为之震然,然皇帝全然不闻。
顺治十七年十月,顺治帝执意出家,慈宁宫闻之大哭,然皇帝不为所动,及至玉林琇至,坦言一番,方罢。至此太后彻底对顺治帝福临心死若灰,再无眷恋。
顺治十八年(1661)正月初二,吴良辅代帝出家,顺治帝观其全程,及至宫后,骤然病重。
初六日,帝宫深夜急召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及原内阁学士麻勒吉入养心殿,口授遗诏。遗诏立八岁的皇三子玄烨为皇太子,继帝位,命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政大臣。延续满朝。
顺治十八年及康熙元年就在一片混乱麻木中过去了,这一年里,有人激动,有人忧心,有人殚精竭虑,有人麻木不仁。
“皇上,该用膳了。”阿布达哈小声的呼唤着陷入沉思的主子,然后轻轻的将托盘放上了御桌。
“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进来了吗,都……”愤怒暴躁的声音再看清盘中的点心时戛然而止。幼年康熙睁大了眼睛好似看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一样死死的等着白色的托盘中的几款点心,脸上的暴怒瞬间退去,青红白不同的颜色依次划过小皇帝年幼的面孔。
小太监梁九功惊奇的看着阿布达哈用一盘点心就轻易的克制住了皇上的怒气,心中敬佩不已。不愧是皇上身边最的心的掌势姑姑,以后一定要多多巴结才行!
阿布达哈仿佛没有看见康熙握紧的拳头一般,对着这位年仅八岁的皇帝恭恭敬敬的伏地行礼:“奴才斗胆,敢问皇上一句,可知孝字当如何?”
康熙闻言瞬间扭过头来,双眼红红的看着阿布的身影,半晌,竟是略带哽咽的开口:“你,下去吧。”
“梁九功,没有急事,任何人不准进殿,真累了,今儿不想再看见任何人!”
“嗻!”
梁九功脸色惨白的倒退了出去,关上门,然后偷眼瞧着阿布达哈姑姑依旧面色平静的面容,心中扑通扑通直跳,姑姑,您居然敢问皇上不知道孝道,哎呦喂,这幸亏是没事儿,不然我这条小命也得搭进去喽!不过,姑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不孝顺,开玩笑,再没见过比咱皇帝更孝顺的儿子孙子了!梁九功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然后身板挺直的站在了殿门前。
阿布达哈眼睛闪了闪,看了一脸虚汗的小太监一眼,又看了看殿门,但愿,皇帝这一次能够想通。想到一年过去,寸草杂生的西苑,阿布达哈苦笑一声,这还真应了先帝爷的那句话,就是不知道小主子受不受的住啊。
当初小主子一脸青白的从那里出来,旋即又脸色大变,眼神复杂的看了西苑好半天才转身离去。阿布达哈清楚的看到了小主子脸上的后悔和自责,只是小主子似乎有些事情还是没放开,结果就躲避了这么些日子。谁曾想,后来短短的一段时间竟是顷刻间天翻地覆,小主子忙着正名,更是无暇□,以至于根本就是潜意识里将那块地方放逐了,如果今天自己不说,真不知道小主子到底会逃避到什么时候。只是……
主子,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啊,您当初那样出来,就真不怕那位再也不见您的面了?想着皇上刚刚的神情,皇上也是怕了吧?
您叫那位为额娘,只是如今,无论是当今母后皇太后还是您的亲母圣母皇太后都在您的身边,那位,究竟在您心中是算什么?
主子,不要错失了啊,有些东西错过了,可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阿布达哈闭了闭眼,此刻的她无比的清楚,这个皇宫,早就没有了人情可言,哪怕是后宫里面的那三位,皇上若是再不珍惜,只怕……再无转圜之地了!
阿布达哈给康熙送上去的是什么?康熙在殿里方一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就顿时瘫在了榻上,伸手挥掉桌上的所有东西,唯独留下那盘点心。康熙小心翼翼的将盘子移到了自己的鼻子下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就见控制不住的水滴一滴滴的砸在了盘子上,康熙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但是依旧挡不住朦胧的视线,轻轻的张开嘴将点心放进去,嚼了几下之后,康熙,爱新觉罗·玄烨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不对,不对,气味不对,味道也不对,就算是长的一模一样,触感也极为相似,但不是就是不是,再怎么像也成不了真的!额娘的点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宫里?怎么可能!
玄烨,你的孝道呢?这就是你的良心?你就不怕额娘再也不要你了?明明是你先不要额娘的啊!明明是你贪恋亲生额娘的怀抱,明明是你受不住亲生母子的疏离,才会一味的躲避,一味的自我麻痹,你不是不相信亲情吗?却担心贪恋额娘的温暖让你对亲生母亲更为失望才避而不见一年?什么忙碌都是借口!爱新觉罗·玄烨,你就是个小人,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就是个卑鄙之人!早就知道太皇太后的用心不纯了,早就知道皇额娘的情感淡漠了,你不是早就对佟额娘绝望了吗?为什么不去看额娘?为什么让额娘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待在那个院子里,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开血脉联系!
“阿布达哈,你给朕进来!”玄烨一脸阴鸷的看着跪伏于地的女子,“朕问你,额娘那里怎样了?”
“回皇上,奴才不知。”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狠狠的甩袖挥开了伪造的点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怎么会做额娘的点心?啊?你告诉朕啊,你说!”
阿布达哈非常平静的开口:“回皇上,奴才之所急见过,是因为您登基的时候,奴才见到了夫人。”
“夫人?”玄烨愕然怔愣在原地,然后猛的回过神来,飞快的跑下地,一把拉起阿布达哈,“你说……你见到额娘了?就在朕登基的时候?额娘看我来了?”
“是,夫人来了。就站在西边,只是皇上当时全神贯注,并没有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