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你别生气,她胡说的!太婆身体好好的,会长命百岁的!”
安香没去拦一阵风似的跑走的俩人,担忧地安慰一言不发的梅德馨。
梅德馨弯腰收拾院子里破碎的大瓷碗,药汁渗入泥土中,散发着浓郁的中药苦味。
安香捡起滚落一边的篮子放好,又跑过去帮忙捡碎碗片。
“你别动,小心割着手。”
梅德馨喊开她,将手里叠成一摞的大块碎片丢到篓子里,又拿过铁簸箕过来收拾细碎片。
“走路绕着这块儿啊,小心扎了脚。”
梅德馨又嘱咐一句,态度淡淡的。
安香拿不准她有没有生气,见她不许自己帮忙,便乖巧地站住答应一声。
一时无言,安香看着太阳下梅德馨沟壑纵横的老脸,跑回厨房踩着板凳倒了一碗水,用尽全力逼出小小一滴灵液滴进去,小心翼翼地端出来。
“太婆喝水。”
梅德馨放下苕帚,看着小孙女仰起的一张甜甜笑脸,叹口气拨开她眼前厚厚刘海。
“香香啊,太婆没生气。不过你今儿这事儿做得不对,不能对人这么没礼貌,知道吗?”
安香委屈地扁嘴,努力撑起笑脸。
“太婆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太婆喝水。”
梅德馨望着比她小脸还大的水碗,叹口气接过来,顺手梳理她额前刘海儿。
“香香,太婆知道你是好孩子。可太婆老了,咱们娘俩住在村子里,难免有用得着乡亲们的时候。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要跟村里人处好关系,知道吗?”
安香听着她不怎么生动的劝说,望着她挺不直的腰背还有花白头发,鼻子一酸,用力点头。
“我知道的,太婆。”
第99章 生财无道
时光荏苒,三年匆匆而过。
“香香!”
“灵芝姐。”
小小孩童回身,清脆童音如黄莺婉转,娇啼恰恰,透着一股娇憨天真,令人闻之忘忧。
陈灵芝笑容满面地跑过来,将手臂上挎着的精巧小篮子递到她面前。
“香香你看,金疙瘩!”
安香眨眨眼,看看她喜气洋洋的笑脸,狐疑地低头去看她篮子里遮得严严实实的宝贝。
难不成天上真的掉馅饼,陈灵芝捡着金块了?有没有这么好运气!
视线对上篮子里金黄漂亮的重瓣小花,安香再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半垂到眼睛的刘海儿,很适应那种厚实的重量。
“你说的金疙瘩,就是这个?”
这几年她曲意跟村里人交好,嘴甜人勤快,人缘混得还不错。梅德馨年纪大了,身上难免有些小病小痛,家里穷,梅德馨不舍得上医院看病抓药,要么强忍着不当回事,实在扛不住了就找陈枫把把脉,开上两剂中药回家熬成苦得麻舌头的黑褐药汤子喝上两回了事。
安香劝不得,只好前前后后追问陈枫并陈紫苏陈灵芝祖孙三个,太婆是什么脉象,对应什么症状,查出什么病因,药方里头都有几味中药,各自有什么功效,互相搭配又有什么效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陈枫性子好,喜欢跟人唠叨中药上的那点事儿,一来二去的,倒是跟安香处出了些忘年交的意思。安香虽然志不在此,但艺多不压身,多听几耳朵总不是坏事,慢慢的也知道些零碎的简单草药常识,但深一点的比如把脉,比如配药,那就完全两眼一抹黑了。
像今天这株漂亮的金花,她就不认得。
“是呀!你看,花色金黄,七瓣两层,花心亦黄色,碎蕊……”
陈灵芝兴奋地举着小花,滔滔不绝地背书本。
“行了行了,你找草药的本事我还不了解?肯定没错的。”安香忙打断陈灵芝的背诵,蹙着眉头仔细打量这花。“这花能叫金疙瘩,总不能就因为花色金黄吧?有什么了不得的药效没?”
陈灵芝很适应她随时的请教,得意地仰起一张光光的白嫩小脸。
“你这可就问对人了。这金疙瘩也叫金莲花,又名旱地莲,金芙蓉……”
“你说这是金莲花?”
安香打断她的显摆,惊讶地问。
陈灵芝不满地撅嘴,脾气来得很快。
“你怎么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这样不礼貌,你太婆没教过你吗?”
教训一通,陈灵芝脾气也撒完,重拾兴奋举着那棵少见的金莲花,重重点头!
“就是金莲花!我爬到后山顶上背后的石头缝里找见的!就这么一株,我好不容易才采下来的。你可别上手啊,我还想回家试着种种呢。”
安香心不在焉地随口附和,目光凝在那开得金灿灿的花朵上。
“种吧,这可是金疙瘩,真种活了,那可就发财了。”
陈灵芝白她一眼,宝贝地将药草重新放回篮子里,小心盖上白手巾,怕太阳把它给晒蔫了。
“你可真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张嘴闭嘴就是挣钱发财,俗!你看你这两年折腾什么大棚蔬菜,又养鱼又栽果树的,哪样见着钱了?”
第100章 小姐身子丫头命
“那不是条件不够嘛。”
安香被揭了老底,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发烧,讪讪低头蹭鞋尖。
脚上一双素面蓝布鞋,是太婆纳的鞋底,手把手带着她一起做的。她手嫩力气小,捻不起针线,却总想腻在太婆身边捣乱,不过是帮太婆将穿过鞋面的长长针线拉出来,便也当作自己的功劳,非要说这双合脚的舒适鞋子是她跟太婆一起做的。
才蹭两下,她便回过神,不舍地蹲下拍打鞋尖沾染的尘土,还凑上去吹两口气,爱惜之意溢于言表。
“一双布鞋也值当你宝贝成这样。想当初你才来村子里头的时候,穿一身老贵的漂亮衣裳,还有雪白雪白的小白鞋,一看就是城里人的金贵模样。这才几天,你就跟村里玩泥巴的野丫头没什么两样了。”
陈灵芝撇着嘴满是不屑,一把拉起她拖着往家走。
“要不是看你会说话会玩儿,我才懒得理你。赶紧回家把作业写完,晚上来打牌啊。”
安香被她拖着走,小书包在屁股上一拍一拍地晃荡。
“今天晚上没空,你找陈军他们玩吧。”
陈灵芝惊讶地望她。
“你个贪财的小丫头,有牌不打?咱们讲东西的,你不是想要花玲那根旧铅笔屁股嘛,晚上赢回去。”
安香听见彩头,顿时觉得肉疼,可想起太婆严厉的表情,只能忍痛拒绝。
“我还是不去了,晚上有事。”
“钱串子居然不见钱眼开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灵芝夸张地大叫,一巴掌拍在她肩头,传来一阵麻煞煞的热痛。
“你别总动手动脚,你自己什么力气不知道啊,拍青了我找陈太爷看伤去,看他怎么训你。”
安香一边揉着肩头,不满地瞪她两眼。
陈灵芝忙赔笑给她揉着。
“别啊,告状讨人嫌,哦不是,姑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手劲儿大,刚才忘记了,给你揉揉就好了。”
安香缩着肩头从她的怪力魔掌中逃脱出来,捂着沉甸甸的书包拔腿往家跑。
“你再揉就给我揉散架了。我还有事,先回家了,再见。”
“跑得跟个兔子似的,真有那么痛吗?”
陈灵芝撇嘴看着她很快转弯没了影子,低头打量自己的右手,撇撇嘴又放下。
“是她没用,小姐的身子丫头命,有她的罪受,哼。”
安香的来历村里无人不知,有个高中毕业的文化人亲爹,连带着大家对安香全都另眼相看。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会打洞,嘴甜会哄人的安香便成为大家嘴里会有大出息的聪明孩子。
小孩子不懂事,没有喜欢听见自家爸妈嘴里说别人家孩子比自己强的,尤其还是一个外来的没爹没妈饭都吃不饱的野孩子。
陈灵芝也不喜欢安香。
本来她对身世同样可怜的安香充满期待,愿意拿出最大的善意照顾这个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小姑娘。
可当她看见安香身上红艳艳的漂亮衣服,白得刺眼的小白鞋,心也跟着被刺痛。尤其见到安香没脸没皮地跟在梅德馨身后拍马屁,半点不想念自己亲爹亲妈,陈灵芝便越发看不起这样没良心的安香。
第101章 天不从人愿
“太婆,我回来啦!”
安香跨进门槛,一阵风样往灶房跑。院子里懒洋洋趴着晒太阳的土狗虎子倏地站起,呜呜两声,欢迎小主人归家。
“太婆做的什么好饭,好香!”
安香掀起旧门帘,夸张地抽着鼻子使劲嗅着。
“是炖土豆!太婆我猜对没有?”
“鼻子比虎子都灵。”梅德馨笑骂一句,坐在小板凳上拉风箱,规律的呼哧咔哒声响起,火苗跟着忽明忽暗。
“是太婆做饭太香了嘛。”安香摘下书包,过去抢小板凳。“太婆我来烧火。”
梅德馨起身,看着小丫头有模有样地烧火,嘴角笑意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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