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再是大方,当着个年轻男子谈论自己的婚事总也有些羞涩,含糊说道:“先定门亲事,应付过去再说。”如果她记得不错,太子很快就会病逝,到时候二皇子就要守国丧,绝不可能再打她的主意。等国丧结束,二皇子未必还记得陆微是谁,到时候再说服老太太退亲就行。
好容易重活一回,她再不想苦哈哈地给人做受气小媳妇。况且老太太和元丰也需要她守护好了,绝不能像前世一样遭遇不测。
对呀,只要她定亲了,二皇子就不能再打她的主意!赵骞如同醍醐灌顶,慌忙说道:“我娶你!”
陆微猛地抬起头来,脱口说道:“你疯了吧!”
“我没疯。”赵骞急急忙忙说道,“我不能看着你不情不愿地嫁给二皇子。”
陆微觉得自己大概也疯了,跟个没见过多少次的男人谈论婚嫁之事,这个男人还是前世仇人的哥哥!她羞涩而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你是怕这个,那就不必了,我,我祖母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能定下来。”
“不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真的想娶你。”赵骞急切地说,“这样岂不是正好?二皇子也不能再打你的主意,我帮你也更方便,而且我会待你很好,真的,比待所有人都好。”他像是怕她拒绝,忙忙地又加了一句,“比待我自己都好。”
陆微转身走开,离他远远的站着,脸红耳赤。她难以相信,这个古怪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话?他是在向自己求婚吗?为什么?
赵骞忙忙地跟了上来,急急说道:“我没有骗你,真的。”如果说之前他只知道陆微对自己而言十分不同,十分重要,但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娶她,护她,让她快活一生,从此再不会眉头紧锁。
他见她躲在门侧,似喜似嗔,柔润的腮和小巧的耳朵都晕染了一层嫣红,就连微微露出的脖子也泛着粉色,简直是他曾见过的最美的朝霞。赵骞深吸了一口气,像控制不住一样,飞快地说着:“如果我有幸娶你,从今往后我必定对你百依百顺,爱你信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陆微忽然听见自己的心“嘭”的跳了一下,很响,很强劲,那种从未有过的悸动感觉吓了她一跳,也让她有点迷茫。她不知所措地又退了几步,好像离他远一些、看不见他就不会慌张似的。
赵骞又赶上来,正要说话,忽听她说:“离我远点!”
他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了一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陆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不回答。
赵骞等了片刻,忍不住又问:“你怎么不说话?不高兴吗?为什么?是不是我太着急了?还是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告诉我,我一定改!”
羞涩与紧张在他一声比一声紧的追问中变成无奈和尴尬,陆微有些哀怨地想,这个人大约真的不大懂得女儿家的心思,算了,何必难为他。她尽量把脸藏到赵骞看不到的地方,低低地说:“你让我再想想。”
赵骞如同听到纶音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忙道:“好,你想。”
他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二,三……数到十的时候,忍不住又问:“想好了吗?”
陆微:……
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想吧!
她忽然特别想笑,觉得今天的一切荒唐又有趣,简直是重生以来最好笑的时刻。
这个人,还真是特别呀!
陆微定了定神,这两天陆老太太跟她商议了许久,拣来拣去最合适的只有抚远候府,一来侯府地位超然,二皇子总要有点顾忌,二来亲戚之间到底好商量。只是侯府那边一直没有递消息过来,陆老太太心急如焚,正准备明天亲自去问问。
她万万没想到,赵骞这时候居然冒了出来,说要娶她……陆微觉得脸颊又开始烫了起来,他虽然看起来十分真心,但是……她有些不太敢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了。更何况如果答应了他,她又要面对那个噩梦般的肃宁侯府,面对那个她无比痛恨的王氏。
不,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她绝不会再当王氏的儿媳妇!
她定定神,轻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准备嫁人。我祖母打算让我跟杨家表哥先定亲,我打算等风声过后再让杨家退亲,总之,我不想嫁人。”
赵骞一阵失落,这是拒绝了他吗?他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不嫁人?我会对你很好的,真的,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站在你一边,你相信我。”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比杨季安待你更好。”
杨季安吗?陆微摇摇头,她一直当他是哥哥,从没有过男女之情。
赵骞紧张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见她摇头,慌忙问道:“我不骗你,真的。”
陆微看着他,有些歉疚,与他结识以来,一直得到他的帮助,能给他的却极少。她认真地说:“我不嫁人,尤其不会做你家的媳妇。”
“是因为赵昱和王氏吗?”赵骞专注地盯着她,“你放心,只要你答应,王氏由我来解决,绝不让你为难。”
陆微哑口无言,他难道已经筹划许久了吗?连这个都想到了?
赵骞又说:“只要你答应,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陆微摇头道:“我即使现在答应,到时候也会退亲的。”
“好!”赵骞脱口说道,随即自己也是一愣,然而心底的渴望太强烈,使他顾不得忧虑将来,只能继续说道,“哪怕你将来退亲,我也绝无怨言。”
陆微久久地看着他,直到赵骞以为自己已经毫无指望了,忽听她说:“我要与祖母商量一下。”
“好,好,好!”赵骞欣喜若狂,忍不住放声大笑。
☆、对峙
赵正爵散朝归来, 刚踏进府门就见赵骞在门内候着,不觉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有事?”
“父亲,请到书房说话。”赵骞说完便自己推着轮椅,一马当先地往外书房走, 赵正爵无奈, 只得跟了上去, 心中甚是尴尬, 默默猜测他有什么事情。
待他坐定,就听赵骞说:“我要向陆家提亲。”
赵正爵被这个消息炸的老半天回不过神,半晌才皱着眉头问:“你要提亲?这, 这,婚姻大事不是应该你母亲做主吗?”
赵骞淡淡说道:“我娘早已过世。”
“你说什么?”赵正爵沉下脸来, “你这个逆子!侯夫人难道不是你母亲?”
“天庆二年七月, 我娘生下我, 因产后出血, 不得不卧床静养。九月四日,你现在的夫人王氏到侯府探病,在偏院迷路遇到了你。父亲, ”赵骞面色不变,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嘲讽,“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赵正爵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不,肯定不是自己害怕的那样, 他不可能知道!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各自揣测着,较量着,最后赵正爵终于绷不住了,一张脸黑的像锅底一样,张口说道:“我跟你母亲只是无意中相识。”
“是吗?”赵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像这件事他完全不关心一样。
赵正爵忽然有一种侥幸的心理,他不可能知道吧?他是在套他的话!他挺直了腰杆,声音也不自觉地沉了许多,道:“没错,只是无意中相识。我有必要向你解释吗?难道你母亲与我怎么认识的也要你点头才行?”
“十一月五日,王氏与你在偏院第一次私会。天庆三年七月,王家请了一个妇科大夫为王氏看病,脉案和开出的药方如今都在我手里。父亲,你还想听些什么?”
赵正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捂着心口,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赵骞道:“逆子,逆子!你想做什么?”
赵骞还是那样平淡的神情,慢慢说道:“我的婚事,您和王氏都不得插手。”
赵正爵松了一口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攥住扶手,勉强平复住激荡的心情,颤声问:“你不让我们管,那谁替你张罗?”
“我已经找好了媒人。”
赵正爵猛地抬头看着赵骞。眼前的人眉眼深邃,鼻梁挺直,像极了他那个出身武将世家的原配妻子,他悲哀地扶住额头,心想,她一定在恨他背叛,所以才会生下这个处处比老子强、压得老子和兄弟都喘不过气的儿子来折磨他!
赵骞也慢慢攥住了轮椅的扶手,心中一片悲凉。他不是没看过物证,也不是没审过人证,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抱着一丝隐秘的期望,期望这一切都是自己弄错了,他的生身父亲不是这种趁着妻子病重与妻子闺友勾搭成奸的无耻之徒,不是这种妻子刚刚过世就奉子成婚的薄情男人,但是看如今赵正爵的反应,一切都是真的。
这十多年的孤独中,赵骞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流泪,但现在他发现,居然很想哭,就像小时候他无数次孤零零地趴在竹园的墙头偷看赵正爵把赵昱架在肩头玩闹时一样,心里疼的难以忍受。
父子之间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又过了许久,赵正爵清清嗓子,开口说道:“你刚才说陆家,哪个陆家?”
“原礼部侍郎陆家,大姑娘陆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