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刺扎得我生疼,我不敢去拔,唯恐会更疼。那些刺连着根,种在我的心底,种得太深,拔不掉也忘不了。
更何况,我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场倒计时。
如果说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没有资格去爱他,那我的病情则更让我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可我对他的爱,早在因那样的关系被排斥之前,更早在我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之前。
爱了,能怎么办?
他就是我心里生长着的那截根,不知不觉间就占据了我全部的心房。
爱了,只能连根拔起,即使是要忍着疼痛。
于是我一直麻痹着自己,告诉自己已经不爱他,所以拔掉他的时候也不会疼。
可是夜深人静时候,听着心脏的跳动,我心底的那个声音就坚强有力的告诉我,你还爱着他。
原来,忘不掉么?
可我不是古靖,他也不是聂杨。
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被误会的深情,有的只是他的憎恶,我的小心翼翼。
爱他,如履薄冰。
白岳程曾经问我:许昱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我们的故事早在五年前就有了结局。
不过是放不下,不过是贪念一场,我眷恋着他的温度,眷恋着他的微笑,于是不顾一切又回到C市,只为同他告别。
那是一种仪式,是我单方面的一种仪式,虽然我很清楚他的温度他的微笑都不属于我。
可我还是想要再见他,那个给了我所有光热的男子,曾经用他的温度温暖了我清冷的生命。
只是那时候,我自私地希望可以是余生,可以是永远。
吃过早饭,我把花瓶里的迎春花拿了出来,可终究没舍得扔进垃圾桶。趁着吴妈没注意,我就把花枝拿进卧室,拭去水珠掖在书页里。
书里面还夹着一个标本,是那年许昱毕业时候我在C大摘下来的。
那时阳光灿烂,就连空气都在微笑。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触手可及。
明明是炎热无比,可我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少年时期的许欢坐在石凳上,就连笑容也可以暖得像太阳。
可暖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而是不远处的那个人用自己的温热暖了她。
于是欣喜、期待、几乎是欢呼雀跃,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花圃里一朵鲜花开得正好,她便觉得那就是全世界。
她要的从来都很少,只是上天却连这一个少都舍不得给她。
未得的不幸,失之的命中注定。
“许昱……”我喃喃自语,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终究,只是你的局外人。
耐华换了个前台,小姑娘刚毕业不久,还带着些青涩,和人说话时候会结巴也会脸红。
可能是我经常翘班,所以小姑娘对我挺熟的,有一次挺好奇地喊住我问:“许姐每天都有急事么?”
我摇着头说没有,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就开始和她聊天。
聊着聊着,发现她和许昱竟然是同一所学校,只是她念书的时候许昱早已经到了耐华。
“许姐,你不知道,我听说董事长可厉害了。”
我笑了笑没作声,许昱确实厉害,他一向优秀。
“我进C大的时候,董事长就是我们学校的传说。据说当时追他的女生能从男生宿舍楼排到校门口,可他谁都看不上眼。”说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许姐在我们学校也特别出名!”
我一愣,我什么时候在C大出名了?
小姑娘颇神秘地附在我耳朵边上:“就是那时候你常去C大找董事长,就有很多男生动了心思,去找董事长拉人情,结果董事长替你拒绝起人来比他自己拒绝追求者还干脆。”
“是么?”我微微差异,这倒是从没听许昱说过。
小姑娘一边说着咯咯笑起来:“自那以后就有人说他是恋妹癖。关键是董事长也不恼,有时候听到别人这样说还会反问一句‘有意见?’后来,似乎就没人当着他面儿说了。”
我哑然,许昱可不像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来。
聊着聊着,那小姑娘突然好奇,问:“许姐也是C市的,怎么不和董事长一起读C大呢?”
我莞尔:“距C大的分数线有些距离,所以没去成。”
小姑娘来了兴趣:“那许姐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B大。”我顿了顿:“不过没毕业。”
“那真是可惜了。”她一副惋惜的模样,又忽然笑了起来:“不过许姐现在还可以对人说自己还是大学生啊,永远的大学生。”
我微怔,永远的大学生,我也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驻在大学时期,那时候母亲和许叔叔还未离开,许昱看起来依然是触手可及。
第八十九章假如
回去的时候,我还在想着这些假如,虽然知道没有可能,可总忍不住去想一想。
可能是看我出神,正开车的许昱扭过头来看我一眼问:“想什么?”
蓦然听见他的声音,我怔了怔,才恍然想起他就在身边。
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的目光就看向窗外,轻声说:“我们来说一下假如吧,假如过去的某件事情发生了改变,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比如呢?”许昱沉默了会儿问。
我想了想:“假如刚到许家那天晚上,如果我不去找你,咖啡就不会洒。”
许昱失笑:“也许你自己喝的时候会撒出来也不一定。”
我继续说着我的假如:“假如那年元旦我没有跑出去找你,就不会被母亲找我谈话。”
他点点头:“也许,说不定。”
我莞尔一笑:“假如那年医院的长廊里没有母亲等待的身影,父亲……还在,那,我有可能就不会遇见你了。”
许昱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里竟然有点苦涩,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眼里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亮:“假如……”才说了两个字,他眼里的光亮便迅速灭了下去,声音沙哑地说:“可是许欢,没有什么假如。”
是啊,一切的假如根本都不成立。
假如我没有心脏病,假如母亲和许叔叔还在,假如许昱……当年也有一点喜欢我。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假如。
我苦涩一笑,阖了眼向后一仰:“是啊。”
“不过我想不通,假如我当年没有送你十字绣挂件,那你现在抽屉里的会是什么呢?”我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空气有一瞬的停滞,他眉头深深锁起,正握着方向盘的手就是一紧。
“许欢,没有假如。”良久,我听见他的声音。
我笑了:“为什么要换了花瓶里的迎春花?”
他突然沉默了,过了很久,我听见他说:“许欢,你永远都是我妹妹,这里,才是你的家。”
我好笑地看着他:“家?我的好哥哥,你似乎忘了件事情,咱俩并不是一个许。”
我以为他会生气,就算不生气,我这样顶撞他,他也该不理我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突然抿了唇,眉头微皱,嘴上说的却是:“你怎么没系安全带?”
我明白他在转移话题。
可亦明白,到此为止,不再多言。
古靖和聂杨的婚礼办得声势浩大,不过真正请来参加婚礼的人却不过是那么几个。
作为新娘的亲友团之一,我颇感慨地看着聂杨。他俩这些年一路过来,我就如同看客一般,而现在自己看的一幕幕戏终于串联起来有了个结局。
想起来古靖曾和我说过的话,我首先和新郎赔礼道歉:“都怪我给古靖胡乱参谋,耽搁了你们这么多年。”
聂杨嘴角一抽,似乎想说什么,可一瞥看见我身后的许昱,抿了抿嘴,含糊说:“算了算了,其实你回来也挺好的。”
我扑哧笑出来,心里明白他大概是在说那天同学聚会时候和我说的话。
不过我也不在意,所以没怎么为难聂杨。
在古靖婚礼之前,我特意给AJ那边去电话,从那边运一双限量版高跟鞋来。古靖对这双鞋很满意,所以婚礼这天欢天喜地穿了。
古靖欢喜了,聂杨就欢喜了。后来聂杨常私下里和我打商量,AJ一出新款就让我给他通知。
婚礼这天,聂杨明显兴致很好,全程一副笑脸,就连说话也没之前那么简洁了。
这一天还闹了个笑话,古靖下车时候才发现把盖头落家里了。聂杨看见了虽然郁闷,可又不能发作,只能一边安抚古靖一边找人回去拿盖头。
古靖小声劝他,不就是个盖头,不要就不要了。可哪里知道,聂杨在这方面上非常传统,很在意这些细节,非要等盖头拿过来以后再抱古靖下车。
古靖哭笑不得,可看他这么看重这场婚礼,便顺了他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头等盖头。
古靖不说话,聂杨又觉得她生气了,就敲下车窗和她说话,谁知道古靖竟然淡淡地和他来了一句:“礼还没成呢,而且我现在也没盖盖头,别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