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衡山。
这天底下最后的一只凤凰,蹲在梧桐枝桠上,死死盯着莲塘上不断翻滚的灵气。
自她借了重明鸟的身,打破盈盈身体的禁制将辰湮魂魄带出来,已经过了不少时日。当时顺带给那人换了个新身体,并将辰湮魂魄放进他残魂中修复温养——之后她就在期待着阿湮重新苏醒的一刻。
雪皇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要说小小的愧疚,也是针对没法帮阿湮掩饰住身份这一点。所有的因素都聚合在一起逼迫她这样做,于是思量到头,还是不得不循着这条路线。
谁让阿湮将自己搞成那副模样!若不是魂魄受到重创,与此地的源点脱开牵系,怎会被天道钻上漏子,成了天地间无主浊气的承载物?!
谁让太子长琴竟让自己入了魔,魂魄中都灌满了魔气,若不是要顾忌着这力量会让他每一世宿体都难逃魔化,看他生生世世不为这力量所毁!!
唯一庆幸的是,这两个,就连作死都作得这么有默契。辰湮魂魄中有石珠,只要脱开禁制,那法器迟早能吸尽她体内的浊气;而太子长琴残魂身上,还有一粒沉睡的混沌莲子。将辰湮的魂魄寄寓在他的体内,混沌莲子必会与她产生共鸣,就算再微弱也好,足够让太子长琴脱出魔印束缚。毕竟,他也须得法子掩盖自己侵占他人身魂的事实。
一切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及至他渡魂后,为宿体之父气势所压,身体几乎崩溃之际,终于候到阿湮的苏醒。
她自然是形魂相符——辰湮的转世是通过正当的轮回,新的轮回中是什么模样,她的魂魄便是什么模样——便只有到这衡山之间,她洗褪去人世所沾的一切杂质,才会回复原本的模样。不像太子长琴,哪怕籍了渡魂之术,也无轮回之实。
雪皇望着莲塘上方不曾停止过运转的气流,看那气流慢慢交织着,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便知道,这莲花,在召唤她的归来了。
她在轮回镜中,透过苍茫如梦境般扭曲的时空,看到她所注视的人蓦然睁开双眼。
阿湮仍是盈盈的模样,可雪皇却知道,当她睁眼时,所有人都不可能误认她的身份……因为,天底下就只有这样一双眼。
莲花再次生灭,释放的灵气浓得凝成了雾,淡淡的人形在其中若隐若现,看到阿湮的身影完整出现,雪皇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
“阿祸!阿祸!!快醒醒——你千万莫要睡下!”
方其墨焦急得在外甥耳边大喊,却苦于怎么都没法唤醒他的意识。
连眨眼的时间他都觉得漫长难捱,揪心着师尊怎么还不到关键时候外甥他娘到底去哪儿了,来来回回走动坐立不安——某个瞬间,猛地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人,片刻后又愤愤收回视线。
特么这货居然完全不能指望!
巴巴得将他叫来,却不是让他这样站原地放空的!可练云生要不想做的事,有谁能强迫他去做?这种……特么,还是有人的!得除去他那让人心力憔悴的姐姐!只是现在的问题是,他脑子究竟出什么问题了,连儿子也不准备顾了?
在他还未到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方其墨不知道,但也不能问。人人都说练云生是天顶最清澈冷寒的雪,他倒觉得更像是雪山下冰冷僵硬毫无温度的石头!
眼看着发信去求助的那几位还磨蹭着没见人影,方其墨终于忍无可忍:“练云生!快救你儿子!我不信你做不到!!”
清微真人的视线终于从少年脸上挪开。他最广为流传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容色之盛,而是沉渊冰岩般坚固不化的心境。可当他这般静静注视着什么时,见着他的容颜,察到他的心境,便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方其墨只堪堪与他对视上半眼,便急忙扭头。心中暗骂,明明是连远观都觉得是亵渎的存在!这样的孤傲超绝,碰一碰都怕着了满手冰霜,方其雅究竟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才会看上他?!
屋子里一时有些难言的静寂。练云生眸中仍旧落下些思索,却到底是上前了两步。
一旦确定了自己要出手,连犹豫都不曾,两指并拢便按在少年的额角。
闭上眼睛,意识成束,瞬间便顺着身体接触的部分、灌注入他的精神世界。
方其墨屏息看得连眨眼都不曾。几乎以肉眼可见得,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似乎缺失了某样东西。当那纯粹又令人震撼的精神不再操控这具身体时,他更如同一座亘古的冰雕般毫无温度。
练云生是剑修,且实个专重意境的剑修。莫说他通身环绕的孤高气势,连他的意识都是冷冽带着寒光的。
天底下能触动他的事物太少太少,可不巧,眼前就是一个。因而他难免收敛了几分锐气。
或许父子之间总归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即便是方其雅强行切断他们之间因果纠葛的命线,只要这番血肉与他出自同源,那冥冥中的牵系始终不曾断裂。
练云生在那幽深混沌的精神世界中找到自己儿子。
魂魄补全,可命魂未改,那么便并非夺舍。既然没有被夺舍,那就仍是原来的阿祸。那么究竟是怎样的改变,才会让他生出“魂非其形”的错觉?
他所见的少年,沉默待在自己封闭的空间里,就连挣扎都是自己一人,像是要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他看上去……只有一种离群孤雁、月下清莲般的单薄与沉静。
少年抬起头,看到他的第一眼,练云生便全然抛却先前些许不确定的疑虑。
——这仍然是他那个苍白敏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10.26
这一世不会短,因为老板知道阿湮的身份了,他得想明白过去的那些事,顺带摆正自己的态度……哎,可惜脑补是硬伤啊。
阿湮很快就会出来~
☆、第67章
在阿祸这短暂的十几年生命中,最大的执念,也许就是练云生。
他本就知道自己是不该出生之人,哪怕侥幸存在,始终有身体中缺失的一魂一魄、有那冥冥中无形又紧追不舍的宿命,在不断提醒他,所有的寿命都是偷来的,随时都会还回去。
这令他注定不能如寻常婴孩一样成长。但他又不甘逆来顺受。即便有母亲还不如无,可方其雅到底是将一骨子的倔强坚韧一并生在他血脉里,越是求不得他便越要踏上长生途,原来就是逆天改命才有了他,叫他怎般去坦然信得命数?
阿祸冷眼看过多年的纠葛,被当成筏子的次数也不是一回两回,方其雅与练云生都不曾有任何上心,偏是旁人闹得上蹿下跳,后来他眼冷了,心也冷了,跟着舅舅方其墨彻底脱离了方家,洞灵源中就此安家,什么都不理会得专心求仙。
说来真是可笑,一个有情道,一个却是无情道。
方其雅清醒得疯了那么久,约莫练云生便是那塑造她道心的基点,才执拗又一厢情愿得守着这痴恋不肯离开。可练云生呢?山河日月自顾自运转,他始终是一块磐石一缕清风,无所转移。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是虚无,哪怕与方其雅有众多牵扯,亦从不曾因此而动摇。阿祸于他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方其雅生阿祸时已经损了道基,后来愣是断了阿祸与练云生的因果,差不多更是毁了自己一半的道行。阿祸不恨方其雅,自然也不能恨练云生。他安安静静活着,从来没怨恨过任何人,只是执着这种东西似乎向来不遂人愿。
拼命得修炼,拼命得想要成为一个完整之人,那一切的源处,大约就是多年以前,远远见到的那一道剑影——执剑的人凭风而立,眉目间凝聚着亘古不化的冰雪,无穷无尽的剑意自他身上放射,只是淡淡一眼落入心底,任他今后受百般磨难千般辛苦——也不舍追随。
*
无数记忆残片在意识海中游荡。
见到练云生前,他已有稍许明白了阿祸的身魂能与他如此契合的缘由。若非长久得缺失魂魄,否则很难有相同的体会。而或许,他正是如阿祸般,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完整之人却不自知。
这一切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叹息一声侥幸。
渡魂之术毕竟是上古奇术,神魔分界,洪荒远去,流传于这世间的连只字片语都不存在。凡人只知命魂改换为夺舍,却不知这世上还有藉人命魂以生的怪物。
练云生或许敏锐得觉察到了他的异样。但他身体里还有个盈盈。
盈盈睁眼的那一刹那,死死纠缠着他魂魄的浊气一扫而空,魔印炙热得像是在燃烧,似乎是在比思绪流转还简短的刻度里,那些事物便如烟雾般熔解消失。眼熟得让他记起,多年前鬼童尚幼时,那个道袍女子的一个拥抱,化去他此后生生世世都要为妖的痕迹。
那都是她。再没有比那瞬间更清晰得认识到,那都是她!
天地都如山崩地裂般摇摇晃晃,痛不欲生的时候,却连自己也想不透为何那一刻会痛不欲生。他在原地站着,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什么情绪都不敢表现,连伸手都不能。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比渡魂之苦更深沉的剧痛袭得他几乎要崩溃。
‘你为何要来到这世间呢?’他用尽全力思考着,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种可怕的响声,类似于尖叫或者爆炸,这让他对一切都模糊得想不真切,‘为什么你会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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