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回过头,院子外面还站着几道身影。她还记得,是先前跪在佛殿里闭目祷告的夫人,静静站在那里,不进来,也不离开。从这边望过去,门前雪竹随风簌簌摇动,偶尔便望不见了,但风又将雪竹拂开,露出那张沉默的隐忍着悲伤的脸。
她低头望着少恭,又伸出手抱着他的脑袋把脸贴上去。
少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手心是暖的,摩挲时便留下舒适的温度。
“我曾介于人的因果,因为想从人身上得到什么,可我所遇皆不予我所想……现下我已什么都不想要了,又何须在意这些?”他说。
他看着,便就不像一个凡人了。原是断了宿主因果,所以此身看着如此与世疏离。
素娘点了点头。最后一世,最后一场轮回了,那便什么都不管不顾罢,还有那么一场庞大的宿命在等待着她们呢,等待她们挣离此世超脱天道解开这场延续了数千年的因果。
“你要怎么做呢?”她轻轻得问道。
欧阳少恭静静注视着家仆收拾他将会小住一段时间的屋宅,抱着素娘缓步走出了檐下,冰天雪地有薄阳微照,天空像是被无数金线割裂般明朗,今日大约是不会下雪了。
然后听到他比白雪还要凉薄比阳光还要冷漠的声音:“夺回焚寂,看看我那被迫分离的命魂,到底是什么模样。”
素娘说:“女娲治下……很难。”
“剑在人间,女娲在地界。”他道,“看守者也不过凡人。”
素娘偏着脑袋望他,好半晌之后伸出手,摸摸他清润的眼。
少年缓缓笑起来:“阿湮有没有忘记,我曾在人间留下一个道统?”
她想了想。那个曾短暂兴起又因他之身死迅速没落的青玉坛?竟还未消失?
“它会予我助力。太子长琴最后的一点牵系也终将了结,妖魂妖身之我便为一个彻底的新生。”他温柔得说,“阿湮有没有想过,那时我会是个怎般模样?”
她摇摇头:“无论怎般模样的你,都是你。”她想了想,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把额抵在他的额上,又道,“无论什么名字,无论哪种面貌,无论身在何时何地,无论永世命途为何。”
他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地,笑着,仰起头吻了吻她的额:“我将破开蓬莱,找到星辰地幽之宫……我已决意逆天改命,即便永堕阎罗万劫不复,即便身死道陨魂飞魄散,若它愿予我生机,我便回转诸世留一息残喘,若它宁覆灭于我,我便扯散了众生轮转,纵毁天灭地亦于我何干!”
素娘只是点点头,不说话。
那你会怎么做呢,青华?她这样想着。
我也将没入终途了呢。这段抛却在世间的记忆你可还要呢?我已将遂你心意,伴随太子长琴生生世世,予他这线缘分,我已将还尽你我他之间所有的因果,可我想留在他身边啊,我也有想要的东西,我想留在他身边——可他已褪尽太古琴魂的所有气息,可我已无命定的牵系再留下,那,你可还要这一段神识?你所说的谎言,可真会就此印证?
神祇啊,你在太易宫中也梦见了天地开辟之时罢,你也梦到了那来自后世的仙人了罢,你与他在不周山巅并肩看过那般漫长的岁月,你庇佑他渡过时间长河的风暴,他陪伴你经历亘古静寂的落寞,你曾忘了他,可因果还在,神祇啊,你的莲子在他的胸膛中,你给予的所有例外都在他身上,当你伴着那池青莲之上枯萎的凤来长眠时,你可也预料到了今天?
她望着他,眼神明亮,然后,轻轻得笑起来。
有一句话,她藏了无数的轮转,即使无数回被他迫返,即使无数回受他误解,可她一直都没说。
‘我不是青华上神,我只是辰湮……你总是不肯信我,可我原本就是因你而生。’
你若死了,辰湮也死了。三十三重天阙之上的,不过一个青华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11.23
记住最后两句话,这是我自文头一直埋到现在的,最深的一个伏笔。
=v=后半章是听着这首歌码出来的《春のかたみ》。
我不报社,我素亲妈~
☆、第115章
奶娘甫一见抱着自家小小姐的少年时,以为麻烦到人家还很温和得道谢,然后很自然得伸出手想把素娘抱回来,可双手空举了那么片刻,最后沉默慢慢放下。
穿着白底青花衣衫的少年静静站在那儿,正如他静月姣花的脸容般清俊不似凡人,没有任何要放手的意思,素娘挨在他怀里,白莲藕般软嫩的胳膊环着他的颈项,脸颊贴着他的肩窝,见到奶娘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眨不眨的,许久才露出个小小的笑。
奶娘皱着眉,指尖不受控制得颤抖了一下,又被自己狠狠攥紧,不知为何,那瞬间连心都被那笑揪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
后来她在给素娘布置膳食的时候旁推测及询问过,捧着碗乖乖舀勺子的素娘点点头,声音软软:“嗯,认识的。”
她打小在北方辗转流离,从未到这么南的地方,而欧阳家的公子自生时起便从未踏出过琴川一步……谈何来的认识?可奶娘想到她出生时的异象,那些绽放一整夜又在第一缕光降临时骤然枯萎的群花,那些从地里涌出的金莲那个若有似无的凤凰幻影。想起忽然出现在她枕畔的小鸡——或许是雏凤。想起一直离群索居不大近人的小小姐,那样和顺……甚至依恋得让他人抱着。
抬头看阿默。阿默坐在门槛上给自己的木雕作最后的打磨,漠然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奶娘想得脑仁儿都疼,最后索性纠结成一团先放到一边。其实要说真的,素娘该换她一声姨,她本是素娘父亲的庶妹,因故从小养在外面,嫁人生子也与家族毫无干系,可惜遇人不淑……正因为这层身份在,家主肯放心将素娘交给她。她自己已经没有孩子,这几年来也将素娘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得照料着。
可是防狼似的眼神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到底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反正在奶娘跟阿默的眼里,总归是“素娘本来就跟凡人不一样”而已。
看那架势,欧阳公子是要长住的,方小少爷原是来庙里小待,这会儿滚下山又打滚又胡闹总算得了方家姐姐们许可,携了行礼跑来也跟着长住。山寺偏门这小院子却是就此热闹起来。
“妹妹!!”兰生又尖叫着从外面冲进来。
然后瞪大眼睛站在椅子面前,挎着脸可怜巴巴一根一根咬手指。
雪化得差不多了,阳光朗照,即使是户外也销去了蚀骨的寒意。结实的藤椅,铺了厚厚的绒绒的毯子,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的少年坐在椅子上正在翻书,腿上坐了个女娃娃,娃娃怀里还抱着只雏鸟,气氛温馨和乐,简直连道风都挤不进去。
对于整日只知道吃饭睡觉跟妹妹玩儿的方家小少爷来说,欧阳少恭的出现绝对是个天大的打击。哎呀小伙伴被人抢走了。还抢不回来了!
雪皇在素娘怀中探出脑袋瞅了瞅,啾啾笑着,从她胳膊上一蹦一跳得蹭到肩上,然后扑扇起自己肥肥嫩嫩的小翅膀,直接飞到兰生脑袋,还很好玩似的蹦跶好几下。
兰生叼着手指眼含两泡泪网上看,雏鸟笑话他:‘真没用!’
简直要哭出来好么。妹妹所有的注意都被不知从哪来的男狐狸精勾走了,现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简直苦逼。姐姐说了,这种勾引别人叫人变心的就叫狐!狸!精!
阳光太刺亮,素娘眯着眼,静静看着兰生与雪皇打闹,看了半晌,倏地抬头,那双清润的眼依然那么沉默安静又温柔缱绻得注视着她,见她抬头便微微上翘了眼角,露出一个极轻柔的笑来。
她埋下脑袋,将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院外的梅花开得正好,花香如练缭绕满院。
素娘睡到半夜蓦然睁开眼。拔步床柔软飘逸的帘帐安静得没有任何起伏,温暖的烛火将围廊床架上雕刻的镂空垂丝海棠纹案打在纱帘上,勾勒出极美丽优雅的阴影。她钻出被子,把帘帐撩开,炭炉中仍燃着的热气混合着淡淡的安息香味打在脸上,抬眼就看到床尾床围上倚柱而坐的身影。
本该在院子另一边的小屋住的少年出现在她的床边。身上是白色边角纹银花的亵衣,只在外虚虚拢了件外袍,取了发带的长发柔软披散在肩头,如墨色般迤逦而下,烛火的光色在他脸颊与上轻轻跳动,连墨沉沉的眼瞳也恍会染上一丝暖色,直映照得那原本便清俊无暇的颜容更为昳丽,何其动人。
他坐在床尾,应是怕自己的影子惊扰了她,手中似乎捏了什么,正就着烛火细细得看。
呆呆睁大眼,就见着少年垂下眸,唇角绽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今晚是阿默在外间给她守夜,所以悄然出现在屋里的人并未说话。他伸出手将素娘抱起来,撩开帘子走进踏板,又将她给裹进了被子里。
素娘坐在床上,从被子里挣出手,摸了摸他的手,然后又把被子掀开一条缝。
少恭笑笑意会,扯下外袍,坐在床边,把腿抬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抱着柔软的小娃娃,用被子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素娘靠在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一点睡意,两眼亮晶晶得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最后把脑袋缩进被子里,掰开他的手把他刚在看着的东西捏起来,摸着是两头尖尖指甲大小的珠子,钻出被子就着灯火一看,才发现是放在盒子里的昙花种子,不知怎的给他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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