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语,存心折磨她的心脏。
她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开口:“那个……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淡:“你指哪一件?是你吐了我一床?还是我替你换衣服?”
原来是这样,她松了一口气,然后讷讷道:“你可以把我送回家的。”
“你醉成那样,我根本没听到你说的地址。”
咦?她皱眉,明明记得自己说的挺清楚的。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失望,是因为没发生‘什么事’吗?”他忽然开口,轻轻一笑。
这个玩笑很恶劣——她抬头瞪向眼前的男人,却发现一张俊颜近在咫尺。
他离她很近,近得她呼吸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原来就是刚才闻到的清淡香气。
他盯在她渐渐红起来的耳根,轻轻地问:“我收留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他的呼吸掠过脸颊,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深呼吸,她鼓起勇气盯住那双深邃的棕眸:“你要什么?”
你要什么?
她的低语在他心里徘徊,阴暗的角落里有声音在叫嚣——我要你知道明明触手可及的幸福,却再也无法拥有是什么样的滋味,我要你陪我一起堕入这彻骨仇恨的深渊,用你的眼泪和疼痛来填补,如果我注定要承受这煎熬,那你也将永不得超生。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注视她。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她看不懂,也猜不透,只知道,他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或许会幸福的可能。
这世上,每一天都会有多机会和人擦肩而过,每一个地方都上演着短暂的相聚分离,也许在下一分钟再回头时,就再也找不到那些人的身影,然后这一生都可能再无牵扯。
当我渐渐觉得这个城市很冰冷的时候,遇见了你——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见的一句台词。
如果现在推开,也许那个夜晚拥着她的怀抱,握着她左手的温暖,抚慰她伤口的丝帕,霸道捉弄的亲吻,都会随着时光渐渐消失不见。
这样的结局,你想要吗——她在心里轻轻地问着自己。
生命如此短暂而脆弱,尤其对她而言。那么,她不想再患得患失,虚掷光阴,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回报,她给,只是她也要获益。
盯着他的眼睛,她吻上他的唇,羞涩而又固执地探入,他的舌逮住了她的,纠缠调戏,灵巧地燃烧她唇腔内的每一寸,他的眸里,清晰倒映着她开始无措的表情,和微微颤栗的身影。
在一切失控以前,她推开他,他并没有抗拒,只是倚着床头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我该走了。”她努力地笑了一下,故作轻松的样子。
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衣扔给她:“换上,我送你回去。”
她拿起衣服看着他:“我今天的班……”
他打断她:“我会跟Raymond说。”然后,他转过身,点燃一根烟。
她望着他格外深沉的背影,咬唇换上毛衣。
“我到了。”她指指她所住的单元大门。
他停车,却仍锁着门。
将手里的烟灰往车窗外弹了弹,他望着她:“为什么不问我对你的回报是否满意?”
她一怔,旋即低头淡然一笑:“你满不满意,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也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做了自己想做的。”
棕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下去吧。”
他打开门锁,不再看她。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冷欢才回头,目送街角远去的车影。
这一去,不知是否还有以后。
八、迷失
“Is it enough to love?
Is it enough to breath?
Somebody rip my heart out
And leave me here to bleed
Is it enough to die?
Somebody save my life……”
刚打开门,听见铃声响。
手忙脚乱地将电话从包里掏出来,屏幕上跳动的是未知号码的提示——国内打来的电话。
冷欢迟疑了一会,接通了电话。
“喂。”平淡的女中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妈。”她轻轻唤了一声。
“最近好吗?”
“嗯,还不错。”她打开窗,凝望楼下那片湖水。
“我昨天往你账户打了钱,你有空查一下。”
“知道了。”
可我不会用。她在心里暗暗补充。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问:“身体还好吗?”
“没事,”她看着那几只快乐遨游的天鹅,“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
“好。”那边应了一下,先挂断。
握着电话的手慢慢垂下,她站立在窗前久久未动,直到胃里开始难受,才想起还没吃早餐。
走到厨房,做了两份吞拿鱼三明治,她走到1号敲了敲下门,是顾言诺的房间,她自己住5号。
“等一下!”言诺在里面急匆匆地叫,一阵碰撞声后,她打开一个门缝探出头来看,冷欢一把将门推开:“躲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身体,吃早餐啦!”
小床上缓缓坐起一个人,身材挺拔,冷欢看着还睡眼朦胧的章程和一脸窘迫的顾言诺,先是一愣,随即嘿嘿笑道:“对不起,对不起……”
把三明治塞进顾言诺手里,她转身就逃,走出几步又折回,把手里另一份三明治也递了出去:“你们慢慢吃。”
再打开冰箱,只剩下几盒酸奶。
忍不住叹了口气——连老天都不眷顾她这个孤家寡人。
零下四度的酸奶入口,一路往下,五脏六腑都像结了冰。
丢了空盒,她爬到床上抱住膝盖,把身体紧紧地蜷起来。入鼻是熟悉的气息,清淡却有无孔不入的霸道,宽大的毛衣把她整个人包围起来,让她有了一些温暖的错觉。
想起今天换衣服时他背过去的身影——这个男人,总是叫人难以捉摸。前一刻明明感觉他在靠近,下一秒却又完全疏离。如果说自己真的不在乎他对那个吻的态度,那是自欺欺人。
这一颗心,交与不交都是在半空中悬荡,那一个不知分寸的吻,是个预谋的赌注,输了纵然心伤,赢了也依旧忐忑。
日子像水一般流淌,平静无澜。渐渐地,已经不会再错手打坏杯子,已经可以牢记所有酒水的名字和成分,已经不用再需要有个人,站在旁边说,要做什么?看我每种用多少份量。
开始觉得自己像《等待戈多》里的两个流浪汉,明明处在等待的过程中,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在永恒的无望中去寻找未知的希望。只知道,似乎有好几天都没有看见那个人,他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又或者只是刻意回避——那个早晨他送她走的时候,她知道了他不用走大门也能进这个赌场。
监控室里,叶听风盯着眼前的屏幕,沉默不语。手按上键盘,那个娇小的身影慢慢放大,直到一张精致的容颜清晰地呈现。
闲下来的时候,她保持完美的站姿,毕恭毕敬的态度,礼貌周到的微笑,但细细一看,就能发现她处在失神的状态,目光没有焦距。
这个小女人比他想象中聪明,他给了她一个定义模糊的机会,她没有放弃,却也没有全然挑露自己的心思,只是留有余地地试探。
他明白,她在等他的回应,可他有足够的耐心跟她耗下去。
这一场游戏,会比他预料中有趣。
他也会等,等她先沉不住气,当然,偶尔也要给点甜头逗弄一下他的小猎物。
“Huan,”Jason唤她,“老板要两杯黑咖啡到经理室,你能帮我送过去吗?”
握着水杯的手轻颤了一下,她微笑点头。
深褐色的液体从coffee machine中流出来,在白瓷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她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水纹,心里也跟着荡漾。
We feel too much, hurt too much, all too soon we die.
But we do have the chance of love.
Why be afraid of tomorrow when today is all we have?
打开手边的玻璃罐,她往杯中加了白色一勺。
轻轻地叩了一下门,她开口:“Raymond,咖啡好了。”
门打开,一道深邃的目光迎面而来。
“谢谢,”她微笑,没有看他的脸,走进去将托盘放在茶几上,端出其中一杯给他。
谈话仍在继续,Raymond是地道的苏格兰音,而他是纯正的伦敦音。
叶听风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随即沉默了一会。
“怎么了?”Raymond见他忽然不语,有些疑惑。
他摇摇头,面无表情,继续往下讲,目光却看向正欲离开的身影。
退出门的刹那,冷欢嘴边的笑意顿时扩大。
终于挨到下班,她飞快地跑到换衣间打开衣橱。
刚拿起自己的衣服,电话铃又响。
匆匆地翻出电话,她没看号码就放到耳边:“喂?”
“是我。”低沉的声音传来,她有一刻的怔忡。
“谁?”不敢置信地,她又问了一遍,鼻尖忽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他又重复。
把电话拿开一点,她偷偷深呼吸。
真的是他。下意识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然后想起他肯定看了员工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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