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家庭不算遭逢巨变,只能说,是凤凰的内心世界遭逢巨变。而山鸡,其实无论她的哥哥在世与否,她的父母始终重男轻女,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不肯面对而已。所以,我认为家庭只是让她们做出选择的一个因素,最重要的还是她们自己内心。”
“也许吧。她们都很可怜。”
“不,我不觉得。”商齐无奈地把小姑娘嘴里的勺子轻轻取下来,“别咬着勺子,牙不疼?”
“喔。”王汐吐了吐舌头。
“你给我说说你的想法呗。我觉得你想的东西很深入。”
王汐电影开头看到主角名字的时候,就忍不住代入了自己。凤凰在弟弟尚未出世前的骄傲恣意,山鸡的自甘堕落。这两个女孩的生命,如果糅杂起来,和自己何其相像。
“她们不可怜,是指她们的生活态度。”商齐把勺子插进那盘菠萝鸡饭,然后示意王汐快点吃,“凤凰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突然发现她的父母更需要的是个继承人,她接受不了所以离家出走。她对生活始终怀有希望,她想要自己打拼出成绩,让父母看到她的能力。在遭遇不幸之后,她也消极过。当父母抛弃她,她遇到了那个医生。她画画,嫁给医生,其实不过是自我救赎。她不希望自己无用地活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活着。”
凤凰是个骄傲的女孩子,她的家庭背景和自身的天资给了她骄傲的理由。王汐看到的是不幸的凤凰。这个女孩子不幸跌入了罪恶之渊。
“那山鸡呢?她自甘堕落……”
“小汐,她看似自甘堕落,但她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容身之所而已。这个念想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能够在声色场所里坚持本心,要不就是看透了一切,要不就是心有痴妄。山鸡从山村到城市,其实从来没有改变过。肉体的堕落,却换来了灵魂的高雅。她值得我们敬佩。”
王汐愣住了。
如果前世那个在酒吧买醉的她,能够听到这一番话,会是什么反应呢?这就是她和山鸡最大的不同吧,她是真的放弃了自己,而山鸡,她厌恶自己的肉体,却始终虔诚于灵魂。
有的时候,王汐会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她真的重生了吗?她是否对得起这次重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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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那段往事没人提起(二)
“你为什么会懂这些,你只是比我大两岁。”王汐懵懵懂懂的,但她肯定的是,男神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傻瓜,我从来不觉得,年龄可以决定阅历。有的时候,看书、旅行,生活本身就是阅历所在。”商齐好笑地答道。
隔着桌子,商齐莫名地觉得小姑娘情绪有些低落。他想刚才的话题会不会太高深了,小姑娘可能会烦闷。但小姑娘的脸色并没有不耐烦。相反,这个小他两岁的姑娘,是认真地与他讨论这些问题的。不知道为什么,商齐有些开心。能够找到一个有共同话题的女孩子,当真是不容易。尤其是,他们年岁相近。不过,女孩子啊……不是妹妹了吗?
“男神,你说,凤凰为什么要嫁给医生呢?山鸡又为什么要拒绝那个门童?她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如果年龄不能决定阅历,那至少是和阅历成正比的。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却未必比商齐看得清生活。凤凰和山鸡的爱情,她看不懂。
她不懂,凤凰如果不爱那个医生,为什么要结婚,山鸡既然喜欢那个门童,为什么选择自杀。就好比前世,她被骂死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反驳,她相亲之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爱不爱汪淇,就随意地决定嫁人。就好像,是时候了,该嫁人了,然后她就嫁了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要面对现实吧。”商齐想了很久,答道。
“凤凰需要的是救赎,那个医生能够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要的从来不是爱情,而是自我肯定,对自己存在的肯定。而山鸡,她坚持了自我,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她不愿意让门童单纯的心染上污秽,她宁愿成为心上人心头的朱砂痣,也不愿意成为真相揭露后人人唾弃的污泥。她们都很勇敢,至少在爱情上。”
“是啊……”她们很勇敢。不像自己。王汐落寞地笑了笑。
那个沉浸在小学辉煌成绩里的叛逆少女,那个害怕周遭嘲笑缩在龟壳里的胆小鬼,那个不敢面对爱情失败的懦弱女人……她好像懂了什么,又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她,不敢面对现实呢。
“给你讲个故事吧。”商齐探出身子,隔着桌子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我的爷爷是个越战老兵,他中弹受伤,腿脚不利索。因为这个,他回国之后不愿意娶妻,怕耽误了别人。我的奶奶是老师,我的爷爷那时候在学校进修,奶奶教会爷爷识字,带他走进了伟人的思想世界,以另一种方式认识世界。”
“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
“后来啊,我的爷爷娶了我的奶奶,有了我爸爸,然后有了我。我的爷爷说,一个男人因为自卑,不愿意拖累爱人而辜负爱情,就是辜负了自我,是不负责任的。我的爷爷认为,他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敢于面对自己内心的懦弱,娶了奶奶。”
“他们一定很幸福。”
“是的。他们很幸福。”商齐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他们总是秀恩爱,上次见到他们,我的爷爷给我看了奶奶做给他的西装,还不许我奶奶给我做,因为我是男的。”
“哈哈!你爷爷好可爱!”
商齐的爷爷说得对啊。不敢面对现实的人,辜负了自己。
前世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王汐都是败者。甚至,爱情成了她家庭破碎的推手。承认吧王汐,你的过去丑陋不堪。比起凤凰和山鸡,你就是个弱者。
“小汐?”
“啊?”
“王贵和曾经和我说过,你以前有段时间,像是得了自闭症一般。”
“他和你这么说的?”王汐看商齐点头,讪讪道:“堂哥说的也对。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挺让人讨厌的。”
“可是你现在很好。”商齐给王汐倒了白开水,可能小姑娘自己都没发觉,她在不知觉时否定了自己,她还是不自信吧。“比起凤凰和山鸡,你的未来一定很美好。”
“你怎么知道?”王汐瞪大眼睛,她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男神就这样肯定自己了。
“因为你也很勇敢。”眼前的小姑娘明显有些自卑,自从看完电影,商齐就知道小姑娘不对劲了。“小汐,我看到的是,一个刻苦学习,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的小姑娘。”
说不感动是假的。
“别怀疑你自己了,你很好。”
这一刻,王汐突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曾经跌落深渊的人,拿到了火把。当她拿着火把往前走时,即便知道前方有光,也会因为长时间的黑暗而怀疑自己的路。而商齐,让她知道,她走过的路,没有错。
王汐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难以表达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小汐!班级聚会时间定下来了,就在返校前的那个周末。记得来哦。”是钱箫,组织班级聚会来着。
“嗯。我知道了。”
“还有哦,我们宿舍也要聚一聚。就在班级活动的第二天,去唱K。”
“你定吧,我一定服从组织安排。”王汐笑着说道。
“同学约你?”等王汐挂了电话,商齐问道。
“班级和宿舍都有聚会,不过都定在快开学的时间,现在很多人都回老家过年了。”
“多和同学聚聚挺好的。不过别喝酒,别去不正规的酒店,别去酒吧知道吗?”
“知道啦,男神大人!”王汐忍不住嘟囔:“你管得真多。”
“你说什么?”
“没!我说男神你人真好呢!”
“……”说了不要发好人卡的。
看完电影回家,王汐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床上。她觉得这电影是看对了,但却又感觉更加迷茫。
她开始思考自己重生的意义。她拿起纸笔,把自己重生回来后做的每一件事情写下来。在她前世二十九年的生命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学习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人们总说学习是为了自己,所以前世的王汐,学习没有给她丝毫助力。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之后更是一蹶不振了。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她又想起男神说的话,还有他爷爷奶奶的故事。真是让人羡慕呢!婚姻,这座爱情的坟墓,曾经埋葬了她的一生。因为那场失败的婚姻,她甚至到了厌恶自己的地步。可现在想想,其实,那不过是很多个“曾经”造就的“后来”罢了。
那段往事没人提起,但王汐知道,它真实存在,伤她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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