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事情,其中的细节乔轻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那年也是他生日的那天,她从学校的楼顶上下来,因为喝了些酒,吹了风之后怎么也站不稳,她打了车到小区门口,手上晃荡着小包包,不小心把小包包晃到了楼底下的池子里,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踏了进去,那时候脑子里冒出来的只有这支钢笔,是他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那之后大病了一场,躺在医院一个星期,出院以后又不得不静养了一段时间。爱女心切的乔妈妈把这只钢笔藏起来,没再给过她,后来还是某一年生日,乔妈妈问她想要什么,她只回答:
“把钢笔还给我吧,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忘不掉的话,你们也不能勉强我。”
选择一生只爱一个人的乔轻,像是被这只钢笔下了魔咒,几乎是形影不离,一直随身带着。
说道这里的徐倩,双手把钢笔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继续说:
“她以为你不在这个世界了,怎么不告诉她呢?”
“她走了吗?”乔奕泽拿起那只钢笔,迎着包间里的灯光,还能看到上面岁月摩挲过的印记。
“明早的飞机,大概已经睡了吧。”徐倩看到他把钢笔熟练的拆开,里面已经没有墨水了,也不能写字了,他耐心的拆解开,观察者那些微小的部件,徐倩忍不住问他:
“阿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和徐倩的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因为所有的后来,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
那年的乔奕泽,并不如今天这样沉稳。
和生父乘坐着大巴车前往上海的乔奕泽,并没有因为要拥有新的生活而开心,一路上记挂着的,除了乔轻,就是之后关于自己的未来。
从服务区回到大巴车上的乔奕泽躺在车上往外看去,视线里是被浓雾遮住了大半个山腰的远山,冬天温度骤降,汽车行驶在路面上,不小心颠簸了一下,面部贴到玻璃上都是冷冰冰的触感。
他前面的小男孩和父亲躺在一起,没有睡意,便爬起来往窗子上哈气:
“爸爸,今年上海会下雪吗?”
“不会吧,上海也不怎么经常下雪。”
有人接了话茬子:
“怕是会下的,昨晚大面积降温,听说像城海市啊,新晨市啊这些南方城市都会下雪。”
他往那个男人说话的地方看了一眼,听说她在的城市,是会下雪的,那时候如果顺利,他应该已经到了上海汽车站了。
好想在那时候给她报个平安,听她语气里关于下雪的兴奋语气。
“南方人最喜欢看雪了,我记得城海市有五六年没下雪了。”
那个人大概也是从城海市到上海市的商人,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还不忘感叹一下:
“上海市的雪永远堆不起来,遗憾的很。”
和那个人没有一起看雪,才会觉得遗憾呢?
汽车在快要靠近湖南的一个小服务区停了下来,放下去一些超载的旅客,说是马上就要核查,乔奕泽看到那个人年轻的女人把孩子抱下了车,她就是那里面超载的一员,但因为带了孩子,有人好心的给了卧铺,乔奕泽看她抱着孩子站在外面,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出去和她交换:
“你上去躺我那里。”
今天比昨天还冷,冻了小孩子大人都不好。
王应坐在车后面看了一眼乔奕泽,哟了一声,还有点尊老爱幼的意识,这孩子好像也不错。
他虽是这么想着,却没有因此放弃找乔馨讨要钱财的想法,那端做的很绝,直接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奶奶的,果然是被这些奸商耍了,赌债都还不起了。
后来核查人员过了,乔奕泽上车的时候被王应拉了过去,乔奕泽站在一楼和他四目相对:
“我没钱,别找我。”
“不是钱的问题。”王应可不喜欢别人觉得他是一个人渣败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儿子,你那姑妈太过分了,没实现诺言,我可能都供不起你上学,要不和我一起打工?”
乔奕泽没有理他,冷冰冰的,兀自回了座位。
王应气了个半死,他拿不出钱来给这小子读书了,一年两万的借读费谁交得起,滚去打工还能挣点烟钱和牌钱。
父子俩陌生又毫无交流的呆到晚上八点,汽车途经靠近湖南的最后一个收费站,停了下来,司机催促旅客们下车,去行李室给到湖南的旅客拿行李,乔奕泽看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在地上翻东西很费力,接过孩子代抱了一下,小宝贝没哭,一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乔奕泽,嘴里呜呜哇哇的,像是要和他说话,那女人从里面给乔奕泽拿了一包城海市的特产,和他站在长途汽车的地方说话。
原本下车看热闹的王应看乔奕泽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默默上了车,在车后面观察他的情况,乔奕泽进了服务区洗手间之后,司机先生上了车,开始催促没上车的旅客。
倘若在晚上十二点之间就跨过湖南交界处浓雾最大的地方,明天可以提前几个小时就到上海,听同行的车友们说,从湖南收费站穿过某条小道可以绕过路上的核查人员,当晚就能从湖南穿过去。
想着能多赚点钱的司机当即决定不休息,换班穿过浓雾弥漫的湖南。
王应最后看了一眼服务站洗手间,催促司机:
“开吧开吧,人到齐了,早点回家大家都好。”
想把乔奕泽丢到半路的王应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先一步走上断头路,汽车当晚并没有穿过湖南,按照同行车友给的小道消息和指引,穿梭在浓雾弥漫的山林,汽车一路到山崖下,翻滚着,滑行到山沟里……
那正是十年来,这里最冷的一年,救援人员的赶到的时候,大雪已经在汽车顶上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雪,王应没有等到他的钱,带着偷走的那支钢笔,身首异处,头颅划过电缆落到了山崖的最底层,直到第三天才被救援人员发现……
幸运的乔奕泽,那时候还在通向湖南市内的车道上打车,有人好心的停下来,问他:
“小伙子,去哪儿?”
“你能不能载我一程。”乔奕泽知道自己被生父抛下了,眼下只想赶紧去湖南,去城里面看看,想要自力更生。
来人看天色已晚,眯着眼睛抽了口烟,趁火打劫的说道:“八十块。”
他身上只背着这个包,其余的行旅还全部都在车上,王应偷走了三百块,他身上只有最开始贴身带的两百块,乔奕泽想了想,问:
“我身上只有五十,能载我进湖南吗,不到市区也行。”
只身一人的乔奕泽,在没有任何外出经验的情况下搭上了陌生人的车,那人倒也还算守信,载进收费站之后找了个宽阔的地方停车,告诉他:
“去哪儿,再给点钱就载你。”
“不了,我家人来接我,谢谢。”
乔奕泽看到那个人的车走远了,才开始沿着路边晃荡,想看看能不能找个落脚的地方,冬日里天气严寒,不多一会儿就下起了冰雹,一月份,大部分外来人员都赶着回家,街道上很多铺面都关门了,当冰雹转成大雪的时候,乔奕泽几乎要被冻僵,赶紧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随便买了点什么东西,在里面呆了很久。
他那时候是对未来有一些希望的,能在这里落脚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都好,生父欠着外债,原本就不想养他,也不能再继续麻烦养父一家。
他看着屋子外面落下来的大雪,抬手在玻璃窗上写了个数字,眨了眨眼睛,苦涩的笑着。
其实从未放弃过,想要和这个人见面的心啊。
第65章
一个人, 想要在这个社会上扎根立足, 有多难?
曾经的乔奕泽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小时候虽然遭受了不少白眼, 也因为和表弟不合被爷爷教训过很多次,但没有那一次会变成这样无家可归的情况,有乔景延的问候和陶颖的袒护,其实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而钱财来之不易这个道理,确是这时候才知道的。
那晚摸遍全身上下,只有一百五十块钱的窘境, 像是在他的心上蒙上了一层冰霜。因为下雪便利店只开到凌晨两点, 到了后面,店员只得不好意思的轰人, 乔奕泽从外面一出来,迎面吹来的就是夹杂着风霜的大风,在便利店里面喝了热茶和面包果腹, 最终还是抵不过这恶劣的天气。
据说这天全国各地都在下雪, 是最冷的一年,甚至,有的北方城市早已封路, 出行困难。
他蹲在屋檐下翻背包, 里面装不下太多衣服,厚实一点的棉衣全部被大巴车带走了, 他只好又套上一件外衣,继续行走在陌生的城市, 偶遇路过像样子的酒店也不敢进去住,这样一去,就能把身上的钱全部花掉,甚至还住不起,这时候的他,完全就是一副流浪汉的窘迫模样。
夜晚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难熬,对于这时候的乔奕泽来说,最关键的是今晚怎么办,要怎么才能渡过去?大街上一家接着一家关闭的大门,便利店熄灭了最后一盏微弱的灯光,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那时候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要是这时候有火柴都好,至少还能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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