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呀,好久不见,弟妹。”
……
赵亦被徐海恒连拖带拽,从医护人员通道请进了住院部,心里直犯嘀咕,她什么时候和这位医生也变得这么熟?还有,谁是他弟妹?
赵亦想,今后真的不能再在外喝酒,这一晚上给她带来多少解不开的千古之谜。
徐海恒却高兴得很,赵亦醉酒那天他看了一场好戏,后来又逼柏钧研原原本本讲述了他的单相思。乍一听天方夜谭,细一说顺理成章,一个和所有同龄女孩子生活状态截然不同的小姑娘,不追星,不虚荣,不知道柏钧研姓甚名谁,知道了之后也毫无特别反应……这不正是童话故事里的长发公主,活在与世隔绝的高塔之上,就算看见王子,也绝看不见他身上世俗的光环。
不怪王子单相思。
何况,看这态势,未必就是单相思。
“嘿呀,好贤惠的妹子,”徐海恒笑得眼眯眯,“还给病人炖了汤。”
“不是我,”赵亦面无表情,“是对面餐馆老板娘炖的。”
第23章 清醒
赵亦跟着徐海恒往病房走, 三步一哨, 五步一岗, 戒备森严堪比进入她爸在警备司令部的办公室。每一道门前都笔直地戳着两个黑衣人,黑超, 耳麦, 肌肉紧绷得要撑破西装布料,一看就训练有素,时薪不菲。
“至于吗?”被盘查到第三次,赵亦忍不住说, “又不是拜会总统。”
总统她也拜会过, 王子的婚礼她都出席过, 也不过就一道安检完事, 那还是在恐怖袭击过后不久。
“昨天夜里两点, 有个心急如焚的粉丝, 从消防管道爬上三楼,挨个敲特需病房的窗户。”
“……”
“这还不是最疯狂的,你有没有看过柏钧研的演唱会?”
赵亦摇头。除了歌剧,她就没听过有歌词的曲子,流行歌曲这种消磨意志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允许出现在她家。
“粉丝就像割麦子一样, 一排排地尖叫、昏倒、被保安抬出去, 后面的, 前仆后继还往上拥。”
“你把他描述得好像一个社会不安定因素。”
“那可不是!把这祸水往街上一扔, 走到哪儿, 哪儿就是踩踏事故。”
赵亦想起第一次见面, 柏钧研把自己包裹的像一个恐怖分子,这种吸血鬼一样不能曝光的生活……
她由衷发出感叹:“可悲。”
大白天见吸血鬼果然不那么容易,等到了病房那一层,就算徐医生也没办法继续刷脸。黑衣保镖强硬拦截,反反复复只一句话:柏先生不见客。
徐海恒翻他一个大白眼:刚才明明看见林倩迪捧着鲜花走进去。
保镖翻回来:你们也配和国民女神比?
出人意料,一分钟后,国民女神也摔门而出,高跟鞋踩得山响,包装精美的鲜花哗啦一下扔进垃圾桶,嘴里居然还爆了一句粗口:“拽个屁!”
安迪瑟缩着跟在她身后,像是怕被她身上无形的怒火燎到。走到保镖面前,换上严厉的脸:
“不都跟你们说了么,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
保镖不解:林小姐说是自己是柏先生的女朋友呀,国民女神总不至于说谎吧……怎么,女朋友都不见?
赵亦一拉徐海恒的白大褂:“走吧,进不去。”
徐海恒犹不死心,掏出手机直接呼叫柏钧研,赵亦又拉他:“别打扰病人休息。”
然而电话已通,柏钧研声线平静,却暗含火气:“说。”
“哎,我能不能带个人进来看你。”
“不能。”
说着电话就要挂,徐海恒立刻不卖关子:“等等等!是你远房侄女!”
保镖看看徐海恒,又看看安迪,再看看禁闭的病房门,不是很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柏先生拒绝探病,就算女朋友也不行,但那个衣着朴素的小姑娘,说是什么远房亲戚,就顺利进去了,非但进去了,柏先生还亲自出门迎接……
都说他对家人关怀备至,果然传言不虚。
……
柏钧研从早上起来就心气不顺,眼睛睁开之后只看到了安迪,拉着他的手没完没了上演劫后重逢的喜悦——明明他在昏迷之前是被可爱的小姑娘拉着手。
小姑娘就这样消失了,医生说她安然无恙,于是就消失了,也是个没良心的小姑娘。柏钧研回想昨日他们落在荒草中,她一直陪着他说话,声音软软的,人却很果敢,医生说,要不是她处理得当,他恐怕得进重症监护。
没有办法,真的越来越喜欢。
喜欢到突然生出**。
他是正常男性,当然也有**,从最日常的,食欲——她太瘦了,想陪她一起吃东西。到最正常的,独占欲——她很可能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每当想到这件事,都感觉心中有猛兽在苏醒。到最原始的……唔……他想他是有些无耻,居然一遍遍回味她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情形,娇小柔软的姑娘,颈边一截奶油色的肌肤,想一口咬下去,留下深深的印迹。
林倩迪就是在他和内心的猛兽搏斗之时,不合时宜地敲响了门。
他一眼不发看她表演,毫无欣赏价值,她的演技和平时一样拙劣。直到她坐上床沿,试图亲手给他喂水,他才忽然起身走到窗旁,毫不留情戳破了她的企图。
“对面楼上,是不是安排了狗仔?”
“林倩迪,上次走红毯我没出现,你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高估了你的领悟力。”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想配合炒作?”
“如果现在我要吻你,你介意吗?上床呢?也可以吗?”
“记得自己上一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
“很抱歉,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连炒作绯闻也不愿意。你不介意,我介意。”
柏钧研倚着窗,一句句往外飞刀子,像是被赵亦给传染了直率病毒。其实他从前就是这样的人,兽齿一般的犀利,面对反感的人和事,经常不留半分余地。这圈子怎么回事大家心照不宣,光鲜外表之下多得是千疮百孔的人,因为有太多利益,人们才会利欲熏心,才会言不由衷,才会身不由己。可他越来越讨厌言不由衷,也不想再继续身不由己,遇到赵亦只是一个契机,让他内心的刀锋重新开刃。
这一路泥足深陷,他想跟着这个美好的契机一起走出来。
像是听见了他的召唤,徐海恒的电话便在这时打来,跟他说,他的小姑娘来了,就在门外。
开门,将人一路拉进来,关门。
她似乎有点吃惊,靠着门抬头看他,很快恢复了标志性的冷静。冷静的审查,隐约的关怀,让他忍不住想要吻她——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他也想吻她,就在此刻,压在门上,唇齿相依,扰乱她的冷静。
……
赵亦仔细打量柏钧研,觉得此人不愧靠脸吃饭,比起普通人来就是天赋异禀,浑身缠满白色绷带都没有损害他的颜值,英俊之外还多出一丝禁欲的美。
她哪里能想到,某人禁欲的外表之下,已经生出将她生吞活剥的野兽心。
不过,动物本能仍然让赵亦生出了一丝警惕,她轻巧地绕过柏钧研,将汤从保温杯倒出来,递上汤匙:
“趁热喝。”
“什么?”
“猪肝汤。”
柏钧研笑得惊喜,极其无辜地朝赵亦举起缠满绷带的双手:“帮个忙?”
赵亦眼观鼻,鼻观心,就猪肝的补血原理给柏钧研上了一堂生物化学课。
“食物中的铁分为血铁质和非血铁质,前者的主要来源就是动物肝脏,平均吸收率达27%……”
她不自觉想找一些民主、科学、进步的话题出来聊——柏钧研斜靠在枕头上,舒展手脚,理所当然让她伺候着喝汤,也不知道是他看起来太贵族,还是她看起来太丫鬟,整体气氛十分之骄奢淫逸,好似回到了万恶旧社会。
“我讨厌猪肝。”少爷他还老大不乐意。
“挑食不但可能导致贫血,还可能导致软骨症和坏血病。”
“你看起来比我挑食。”他忽然凑近。
0.5米,社交距离和亲密距离的临界点是0.5米,现在他明显越了界,赵亦不动声色后撤,他居然又凑近一些,仔细打量她的下巴和锁骨:“太瘦了。”
赵亦“咚”一下扔掉汤匙,起身端走了汤碗。
“诶,丫头,我还没喝完呢。”
“喝完了。你刚才吃了7片猪肝,约100克,胆固醇含量368毫克,已经超过人体每日可摄取的胆固醇上限。”
“你吃饭的时候都在想这些吗?”他笑弯了眼,“难怪吃不胖。不觉得妨碍胃口吗?”
“吃饭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生存。”
“傻话。等出院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需要。”
“你会喜欢的。”
柏钧研懒散地靠在床上,看着赵亦一点点变得手足无措。可爱。他的小姑娘。面对恶意、毁谤、中伤、困境从不退缩,反而是温情和好意会让她瑟缩起来。
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赵亦,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
“小姑娘笑起来好看。”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样子有多温柔。温柔,这个老套的、只会出现在过气老歌中的、听起来一点也不酷的词语,对于赵亦而言却无比地奢侈和陌生。那是生病时的法兰绒毯子,下雨天来接她的伞,每天早上妈妈梳头的手……是一些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