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礼:“……”
初礼抬起手压了压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角。
“滋滋”的震动开始提醒着初礼, 在她的手机里,乱七八糟的“恭喜”也陆续以各种方式传递进来,初礼弯了弯唇角摁下手机, 不愿意为继续低头看手机而错过现场的每一秒——
昼川走上台,与致辞者握手道谢,那种恭恭敬敬面向长辈的态度和他之前挂在嘴边说的那种“老古董们”可不一样……在颁奖老师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把座花枝缠绕着丰碑造型的奖杯时,昼川低头,甚至没有看一眼奖杯,眼睛至始至终地看着颁奖给自己的前辈老师,眼中的尊敬可不会骗人。
……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口是心非,诚不欺我。
坐在台下的初礼笑得微微眯起眼,比看儿子得了三好学生的老妈子还欣慰——
昼川最终站在了他最想要站在的地方。
向所有的人证明了他的存在……
曾经受过的苦难真的变成了一盏照亮了前路的明灯,那些苦难永远不会成为过眼云烟,而是被他踩在脚下,作为他一步步往上攀爬的垫脚石。
初礼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路上,昼川有多么想要好好地证明自己,证明新文学——
在粉丝的面前。
在她的面前。
在传统文学的面前。
还有……
初礼微微一顿,又环绕周围一遭,为那个直到开场也没有出现的身影感到可惜。
而此时,在初礼东张西望的时候,台上,那致辞人颁完奖以后并没有像是前四位获奖者那样立刻下台去,而是接过了话筒继续说:“等一下,还有个惊喜要给你。”
昼川一脸“颁奖给我你说什么都好”的配合。
于是,当那致辞人话语刚落,现场再次响起了激动人心的背景音乐,舞台上的聚光灯又暗了下来,出现在了整个会场的入口处——全体嘉宾回头——然后伴随着距离入口处最近的嘉宾的惊呼声,身着中山装的昼顾宣老师出现了!
昼川:“……”
聚光灯打在昼顾宣老师的身上,他乐呵呵地冲着大家、冲着摄像机挥挥手,走下台阶往颁奖台方向走去。
此时站在台上那个颁奖致辞人显然和昼顾宣是老相识,他乐呵呵地将话筒凑到嘴边跟身边的英俊年轻男人打趣儿道:“早些年,昼家父子见面就吵架,将‘文人相轻’‘同行是仇’的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场观众轻声善意哄笑。
“而现在,欢迎我们上一届花枝奖获得者昼顾宣老师作为特邀嘉宾来到颁奖现场!请问昼川,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音乐声停下来,昼顾宣老师来到台上,站在昼川身边——聚光灯重新回到他们的身上,昼川一只手握着奖杯,一只手将话筒放到耳边,停顿了下,而后嗓音低沉问:“……就想知道如果今天没获奖,他是不是就直接连泡都不冒,假装自己没来过,然后坐飞机回家去。”
“不,”昼顾宣老师说,“会抓紧时间再教育你一顿——以一个曾经的获奖者教训失败者的身份。”
昼川翘了翘唇角,一脸“我就知道,但我不和你计较”的模样。
现场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初礼相信此时此刻为了台上二人又高兴又操碎了心生怕两人在台上就一言不合打起来的除了她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昼川他老妈……正念叨着,旁边一个身着旗袍、好好盘了头的雍容富贵中年女人挨着她坐下来,脑袋凑过来,用气音说:“看我儿子,帅得吼?”
初礼:“……”
昼夫人:“就是那个球鞋辣眼睛的,你怎么不拦着他,穿西装穿球鞋是什么古怪装扮的?”
“我也要拦得住,”初礼也压低声音用气音道,“吊死在他家门前也不会管我的。”
语落,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笑了起来。
目光明亮,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看向颁奖台上聚光灯下的父子二人。
此时此刻在颁奖台上发生的一幕可以称作是历史性的一刻了,昼顾宣老师从原本的颁奖者手中接过了奖杯,看了眼奖杯底座……
摄像机镜头拉近——
手指仿佛无意识地蹭过奖杯底座上,《洛河神书》以“作者昼川”的刻字,男人那已经被岁月刻上了痕迹的眼角沾染上了骄傲和笑意……
他握紧了奖杯,将它转交,给到了身边英俊年轻的男人手中——
他的儿子。
那就是一个简单的转交、传递动作。
然而更像是昼顾宣老师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昼川——
鼓励。
骄傲。
……或者是,认可。
当现场响起了如雷鸣般的掌声,昼川手里握着那座属于他的奖杯,对台下观众鞠躬……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以荣耀的姿态弯下,初礼知道,他大概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从十二年前开始。
当他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将手中的一叠手写稿递给父亲的时候,他就想要得到的东西。
此时致辞人哈哈大笑:“可以说是非常具有意义的一幕了,前段时间有些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想必大家也略有耳闻,伴随着那些事情的爆发,昼家父子的事也是第一次明晃晃地被搬到台面上——关于你们曾经的对立,相互的不认可什么的……那我想,昼顾宣老师现在应该还有一些别的话想要对自己的儿子说?”
初礼原本放松的坐姿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
……………………也不知道在公共场合打架斗殴能不能报警?
在初礼紧张的注视中,只见聚光灯下,昼顾宣老师点点头:“来都来了,总得说些什么?那就说些什么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转向昼川:“儿子啊,在你小的时候,总是埋怨我对你写的东西指手画脚,说我不理解你;长大之后,只要讨论到写作相关的事,我们一定会吵的不可开交……”
昼顾宣老师:“现在想来,你一直在你的文学道路上一步一脚印,走得非常坚定,相比之下,也许我这个做父亲的,似乎更应该检讨一下自己:文学的创作也许没有所谓的‘正确’与‘错误’,能被坚持走下去的,就是所谓的‘正确之路’。”
初礼看见昼川握着话筒的手稍稍收紧。
昼顾宣老师停顿了下,然后抬起手,厚实的大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很抱歉曾经毫不犹豫地否定过你的第一本书,你在网上重新将它拿出来,公布于众的事我也知道了,文章我重新看了下,忽略掉糟糕又青涩稚嫩的文笔不谈……”
昼川:“……”
昼顾宣老师:“其实还是挺好看的。”
昼川想了想,把话筒拿到嘴边:“《命犯桃花与剑》描述了一个十六岁少年眼中所向往的爱情,年过四旬看尽沧桑的老年人看着青涩稚嫩也在所难免,别勉强啊。”
昼顾宣老师瞥了他一眼:“………据我所知你女朋友好像不是文里女主那种类型啊。”
昼川:“………………………………”
昼顾宣老师:“看你脸上的表情,她今天来了吗?”
“来了,”昼川看着一脸想要翻白眼的模样,“就算不来也会看直播的。”
昼顾宣老师:“那恭喜你在获得花枝奖的同时还因为口不择言恢复了黄金单身?”
昼川:“……”
空气一时间有片刻的凝固。
父子俩在台上怼。
昼夫人在下面拼命擦屁股负责安抚家属清晰:“这个老头子,真的不会说话的……回去我教训他,初礼你不要在意的哦,我很确认我儿子非常喜欢你,看着你的眼里都有光的。”
初礼:“……呃。”
她知道。
她和《命犯桃花与剑》的女主……性格可以直接说是相当的反义词了。
初礼挥挥手:“没事,这件事恰巧证明了,直男的幻想总是很丰满,而现实总是很骨感。”
昼夫人:“看来我儿子还没有恢复单身。”
初礼抽了抽唇角:“暂时没有。”
并在心中默默补充,看他表现。
然后下一秒,昼川就真的来表现了——
昼顾宣老师被留在台上,作为新文学与传统文学“破冰”代表人物发表正式的讲话,而这边拿过奖杯的昼川走下台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向后排嘉宾席。
此时几乎所有的摄像机都在拍台上发表讲话的昼顾宣,只有一台分机在拍昼川,于是只有那一台分机拍到了男人拉扯着领带快步走向后排,将身上的西装、手中的奖杯一起递给坐在后面一个年轻姑娘的手中的一幕。
后台导播看见了,意识到自己拍到个大新闻,立刻把画面切了过去——
于是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全国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就猝不及防地看见这么一幕:身着白衬衫、挽着袖子的男人弯下腰,似十分亲昵地将手中的西装外套和奖杯一股脑地塞给一个年轻小姑娘手中,然后凑到她脸旁边,似乎是亲吻了她一下。
黑暗之中,谁也没看清楚,昼川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这不妨碍现场有些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