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木桥,薄槿猛然意识到什么,望向君黎才看到他一脸“你终于发现了”的表情。
月光下清澈的带着淡淡硫磺味道的温泉水,古旧腐朽咯吱作响的木桥,茂密树林和绵延不绝的原野丘陵。
只是雪原变成了紫海,在夜风中微微摇曳,送来袭人的清香。
薄槿愣在桥上:“这里是……”
“虽然不对,但我还是想把这儿看作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君黎牵她走下木桥,说:“毕竟从这里开始,我才真正的认识你。”
“其实你早就开始准备了对不对?”
“确切的说,是从平安夜那晚开始的。”声音满是笑意,“房子树木花海,婚纱求婚和婚礼。幸好你都答应了。”
薄槿眸光微动:“万一我没答应,或者不想那么快举行婚礼,花海凋谢成死海该怎么办?”
“你觉得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
自然是没有的。假如她说不喜欢薰衣草而是郁金香,大概明天起床后,推开门就能看到满山遍野的郁金香。
薄槿:“我突然有个想法。”
君黎:“什么?”
薄槿:“你能答应,不嫌弃我的粗鄙吗?”
君黎:“说说看。”
薄槿:“好像有种傍上大款的感觉……”
君黎:“……”
薄槿:“果然还是嫌弃的。”
君黎:“……这种话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
*
八月七日,美瑛气温二十六度,本是立秋时节。对薄槿而言,自此以后被赋予新的意义。
她和君黎的结婚纪念日。
小葵负责君黎的妆容,贝伦庄园邀请的化妆师专门负责薄槿的装扮。
想象中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情况并未出现,只除了换上婚纱的那一刻,新娘的更衣室里发生了小小的骚乱。
“镇定点美丽的女士们,请不要弄坏我引以为傲的作品。”查尔斯.香农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下手里的针线和软尺,认真检查是否还有被遗漏的地方。
艾莉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回到母亲身边:“阿槿一定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在我心中,妈妈永远都是最最美丽的,而且我只做过你和爸爸的花童。”艾莉搂住母亲,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尉央抚了抚艾莉栗色的卷发,温柔地笑了:“世上所有的新娘都是最美丽的。”
另一边伴娘装扮的舒华泪眼汪汪,吸着鼻子说:“我怎么有一种嫁女儿的错觉呢?”
“……不许趁机占我的便宜。”薄槿试图活跃气氛,但眼底掩饰不住的一丝不安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今天应该要开心的。”
尉央来到薄槿面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蓝.丝.绒盒子慢慢打开,钻石连结而成的项链中央,坠着一颗美丽得令钻石也失色的矢车菊蓝宝石。
她取出项链,戴到薄槿细白的颈间,挡住了那条红色疤痕。
“你的母亲来奥斯陆时曾到过仙林湖,把它托付给我,希望你能戴上它嫁给你心爱的人。我想今天她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妈妈……”薄槿失神低喃,“她安排好了一切……”
尉央帮她整理好头纱,说:“所以那天我才能找到你。我想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人只有你。”
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气,薄槿合起眼睫努力将泪水收回。
有人轻轻敲响房门,艾莉跑去打开门,欣喜地扑到来人的怀里,甜甜地叫着:“爸爸!你是来接阿槿的吗?”
“当然。”乔欧南宠溺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走向薄槿递去手上的捧花:“准备好了?”
薄槿握着花束,挽上他的手臂:“是的,准备好了。”
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薄槿轻轻吐息,似乎这样做就可以缓解心中的忐忑。
乔欧南察觉到她指尖的微颤,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不要怕阿槿,你很漂亮。他见到过你穿上的婚纱的样子吗?”
“没有。”
这几天舒华和小葵天天拖着她游逛北海道,美名其曰让她享受最后的单身时光,除了睡觉连与君黎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
薄槿看向乔欧南:“怎么了?”
“如果他没有见过你穿上婚纱,那么几分钟后,他将会感受到一生中最震撼的时刻。”乔欧南话音落下,大门缓缓开启。
薄槿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张开时,一天中最灿烂的阳光便争先恐后地照进眼睛。
乐队奏响的乐曲从远方飘来,花海中央一夜之间多出一片梦幻般的白色,像是散落在紫海中的雪原,而他就站在雪原之中。
薰衣草铺就的紫色通道,蜿蜒绵长。
有一霎的时间,君黎觉得这条路是那么的漫长。下一秒,又觉得他可以用半生的时间来等待他的新娘。
他仿佛能闻到她脚步经过时,薰衣草瞬时迸发的香气。
渐渐地,她的轮廓愈来愈清晰。
洁白典雅的婚纱没有多余的剪裁和缀饰,没有刻意勾勒出优美的线条,没有故作的保守含蓄,每一分都是近乎偏执的完美。
脸颊淡妆薄施,几乎无需涂抹。足够的美丽若被人工干预,那才是彻底的折损。
显然那位顶级的化妆师也深切明白这个道理,只在她左边眼尾浅浅勾勒几笔,便似有极光从那灵动的眸中飘舞而出。
那是肆意而极致的美。
宾客席隐隐有些躁动,然后又呈现出诡异的平静。
薄槿走过时分神略看了两眼,宾客并不多。
尉央带着奥格艾莉,君母,小葵阿莱叶梧,合作过的导演编剧演员。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可能是JL传媒的主要负责人和现实中的亲友……
她再次肯定,君黎隐瞒得很成功。
“到了。”乔欧南的声音惊醒了走神的薄槿。
在他弯腰与她拥抱时,薄槿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谢谢你,哥哥。”
“祝你永远幸福。”乔欧南紧了紧手鼓励她,把她交给那位等待已久的男人手上。“希望你能做到保证过的一切,奥斯陆和仙林湖永远都是阿槿的家。”
君黎从容微笑:“我会的。”
作为君黎的伯乐与良师,沈天当仁不让地成为这对美好新人的证婚人。
苍劲洪亮的声音诵读着誓词,薄槿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白蔷薇白藤和铃兰织就的拱门下,他一袭黑色的礼服,身姿修长英朗。乌黑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子,嘴唇开合,她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薄槿以为看到他站在眼前就会平静下来,而事实并不,她的心跳从未这样快过。
十四岁初见,后来的雪原相遇,他的亲吻拥抱,樱树下的求婚……曾经每个让她心脏狂跳的瞬间都比不上相顾无声的此刻。
大概是比曾经更爱他了。
薄槿想。
……
“我愿意。”
薄槿神奇地听见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清晰而郑重。
“那么薄槿女士,现在请跟我复述……”
同样的誓词从口中徐徐道来,薄槿静静望着君黎,十七年的光阴如同须臾。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沈天说出最后一句誓词。
薄槿嗓音陡然哽住,唇角却绽出浅浅的笑意,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依然感谢上苍赠予我这一生……我愿意。”
宾客席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
舒华捧上对戒,对戒的指环上镶嵌了细碎的矢车菊蓝宝石,与她颈间的项链交相辉映。
互戴戒指,仪式已成,掌声愈发热烈。
君黎双手抚在她脸侧,珍重地吻在她眉心,描画精致的眼尾和温软湿润的嘴唇。手臂滑下揽在她的腰肢,是他从未在人前展露的刻骨深情。
他的气息仿佛早已融入骨血,薄槿微微掀起眼睫,看到他眼角坠落了一滴水光。
仪式结束后是短暂的休息时间,嘉宾席被撤换成晚宴场地,为了不让大家饿到肚子,侍者呈上了红酒和各式精致的甜品。
另一厢舒华和小葵一进大厅就直呼饿晕了,因为除了早上吃了点东西,忙了一整天滴水未沾,直奔到餐厅狂塞点心。
君黎则抱着薄槿回到更衣室。
头纱倾泻而下,缥缈如一缕流云。
被抱了太久看了太久,薄槿强撑着没避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第一次穿婚纱,没有经验。”
“经验有一次就够了。”君黎声音微哑,“不会有比你更美的人。”
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亲口称赞她的容貌。
薄槿笑微微地说:“你也是。那么君老师,现在可以让我下来换礼服了吗?伯母哥哥姐姐还有客人,都在外面等着我们回去。”
君黎难道露出无语的表情,但今天的确不适合胡闹。
顺利着陆,薄槿总算能暂时踢掉那双折磨她很久的高跟鞋。
当那位设计大师拿出它时她曾问:“香农先生,婚纱很长看不到鞋子,我可不可以穿平底鞋?”
查尔斯.香农一脸你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的表情,严肃地说:“槿小姐,我决不容许我的作品有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瑕疵。只有穿上高跟鞋,您的仪态才能保持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