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成因 (行九令)

　　林因因顺着成钰短信里的地址找了过来，仰头确认了一遍就是身前的这个咖啡厅，便推门进去。
　　成钰一眼便看到她，放下纯属摆设的杂志，站起身招呼她：“因因。”
　　林因因走过去，柔声叫人：“成钰。”
　　“坐。”恨不得能帮她做好一切。
　　待落座后，成钰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服务员客客气气的来到这个拒绝了两次服务并且执意要等人来才肯点饮料的先生面前，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先生对面的女士：“请问两位要喝点什么？”
　　林因因礼貌的朝服务员笑笑，拿起菜单端详。
　　成钰抓着另一份菜单问她：“要喝点什么？”
　　林因因有些茫然：“不知道，我平时不喝咖啡的。”又要做选择，好棘手。
　　“不喜欢喝咖啡，那……点个卡布奇诺怎么样？甜甜的没什么咖啡味，你们女孩子可能会喜欢。”
　　随意的点点头，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好，就要这个。”
　　成钰也把菜单递过来：“一杯蓝山，谢谢。”目光只移开面前人一瞬。
　　林因因不时看看窗外的行人车辆，不时又扫视两眼咖啡店里的装潢，嗯，挺有格调的，不愧是成钰选的地儿。
　　却有些刻意的没去看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也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差不多一样的场景，两人的心却不复年前的那个雪天来的接近。彼此之间隐隐有些微妙的空气在游动。
　　点的东西上来了，成钰低头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浓浓的咖啡，一声轻响勺子被放置于杯旁。他轻轻摩挲着杯耳，声音同这咖啡厅里倾泻的音乐一样柔和舒缓：“最近工作怎么样？”
　　林因因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不知道怎么会说到这个话题，想了想：“唔……还好。”
　　分明是勉强。成钰眼里闪过了然，关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放在桌上的手掌摊向她，等待期许的姿势，“要不和我说说。”神情很是鼓励。
　　抬眼看了看他，男人眼神坚毅而可靠，宽阔的肩膀积蓄着力量和包容。倾注过来的目光又像是装了一个林因因在里头。
　　周身一派惬意，掌心的杯子又是如此的暖和，林因因眼神小心而希冀，犹犹豫豫，蔷薇色的唇瓣微微启阖嗫嚅着……
　　……
　　“我……不知道……”林因因眉眼耷拉着，有气无力。
　　一番话说得含含糊糊、支支吾吾，言不达意的，也不知成钰听懂了没。
　　她向来是没有将心事说出口的习惯的，经年累月下来，现在连这样倾诉烦心事的一番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
　　也是憋得狠了，所以见着他包容的眼温柔的眉便不自禁的倾诉了心情。
　　但却连组织的话都被自己哽咽的喉打得破碎。
　　她好挫败。
　　兀自神伤着。
　　成钰长手一伸，指腹轻轻刮过她蹙起的娥眉，像是拂柳的春风，蹭得人心头痒痒的，她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成钰。
　　想要帮她抚平眉间的忧愁，却要生生克制住免得惊到了她，成钰减了力气只微乎其微的扫了一下女孩的眉，然后挑起她鬓边的发，装作不经意的捋向耳旁。
　　温润而深邃的眼里清晰的映着她。
　　“我知道。”他声音轻而有力。
　　林因因一双清澈的眼直直的看向他，像是有什么心领神会着，有些怔怔的：“……嗯。”她知道他是真的知道。
　　一块钝沉的石头放在心上，她艰难的承担踽踽独行，现在好像有一双手愿意伸过来帮她承受着石头的重量，她不敢置信而又满抱期待，心里有些放松又有些雀跃。
　　一时讷讷不成言。
　　成钰只温柔看着她。
　　想要将她融在里头，又像要引她溺进那潭水里。他的眼里。
　　林因因愣愣的同他对视着，良久才回过神，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慌慌张张的捧起手中的杯子，埋头饮着，睫毛却在不停轻颤。
　　像是颤进了成钰的心里，心头有难耐的痒意，手也痒痒的。他拢了拢手，也端起咖啡慢饮。
　　空气一时有些暧昧。
　　成钰饮了几口咖啡，眼里有沉思。
　　放下杯子，他定定的看着林因因，清了清嗓子。
　　林因因放下用来打掩护的杯子，抬头看他。小脸纯净无瑕。
　　“因因，”俊脸淡笑着，有引导的意味，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吓跑她，“谢谢你愿意把你的事告诉我。既然你想听听我的意见，那我便说说我的想法。”
　　林因因轻轻点着头。脸上的神情很是信赖。
　　“你还是在意别人的想法的。”
　　她垂了眼，是。
　　曲肘搭在桌上，另一只手长臂一伸，轻轻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让她专心听他讲话，成钰又慢慢开口：“我不是一味的叫你不要在意别人的想法，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在人群中行走的，不在意别人的想法，说得容易，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个人？
　　“你会被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人影响到，是很正常的。
　　“不要一味的苛责自己。”
　　在他深深的目光中林因因点点头。
　　成钰把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轻轻巧巧的钻进她的手心，轻轻握着她，像是要给予她力量：“你好好想想当初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喜欢这个职业，你喜欢做这件事。所以你甘愿放弃原本已经稳定的工作，转而只身投向这份在一些人眼里不太能接受的并不传统的职业。
　　“你很勇敢，你知道吗？”成钰望着她的眼里是亮如星辰的。
　　好像她真的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林因因被他的语气和眼神逗得浅浅笑了起来，睫毛忽闪忽闪像是抖落了尘灰。
　　“你鼓起了勇气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因为轻轻巧巧的一两句话就动摇了呢？他们不是你，所以他们有理由不懂你，可是你，是最了解你自己的，你问问自己的心，它想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吗？”
　　林因因抬眸看他。
　　“只要在走路，不管走哪一条路，总是会遇到石子的，你低头看看，你要为那么一个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石子而停下脚步吗，甚至走回头路吗？
　　“你小心翼翼，你怕行差踏错，你总是注意脚下，但，你抬头看看，远方是有风景的，前头是有期许的。
　　“你可以踢开阻到你路的石子，你也可以跨过去不去理会。再怎么样，心烦也没有关系，你只要把手给我们，”握住她的手用了一些力气，“你往旁边看看，有我们。”
　　男人的手掌温厚而有些粗粝，是力量的积蓄。
　　她愣愣的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她生怕他会像成天散布心灵鸡汤的博主一样跟她讲所谓的大道理，一条一条的捋着她的筋脉剥干洗净，即便疼也不让她瑟缩。
　　他是懂她的。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她会疼痛。
　　“即便是要做决定，你也应该给自己更多的时间来验证之前所做的决定到底有没有价值，而不要轻易放弃。”
　　林因因期期艾艾：“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也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话一旦开头，接下来要说的就顺畅了许多。
　　“我知道他们不理解，他们也不想理解，从不理解。”唇边的苦笑漾着落寞。
　　“我早该习惯的。”人受到的恶意往往是来自身边人的。也常常只有身边人才能轻易地伤到人。
　　成钰捏了捏她的手心。
　　她放松了有些紧绷的肩背，手自然的搭在他的手上，感受他递过来的温度。
　　眸间有沉思，林因因向成钰道：“我坚持我所做的决定。
　　“我不是一个多坚定的人，也不是一个多厉害的人，但，即便是龟缩着艰难爬行也比被困住好太多。”
　　她朝成钰展颜笑道：“我给自己定下一个期限，起码在这个期限里，我只用专注怎么做这件事，再也不想其他无关的事。”就让那些企图困住她的绳索随风散去。总有更强硬的雨雪能打落长着毒刺欲行不轨的藩篱。
　　女孩眉心舒展，成钰给了她放心而肯定的眼神。
　　“你可以的。有我在。”
　　一字一句清晰得像是要刻在她心上一样。

☆、第四十四章

　　刘堪拿手指点了点林因因的额头，没用什么力气，林因因顺着她的力道摇头晃脑。
　　刘堪：“你呀，就是想太多。”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林因因趁机求饶：“对，我就是想太多了，以后争取不要想这么多了。”讨好的笑。
　　收回手，刘堪嘟着嘴巴：“我知道你不爱说心事，”怜爱的抚着林因因的脑袋，“说实话我安慰人的水平也很烂，你就算跟我说了可以也得不到什么助益。”
　　又侧头想了想：“这样也好，你跟成钰说了烦心事他还能跟给你一些建议，毕竟年龄也不是白长的。总之，你心里能舒坦一些就好了。”
　　她直直望着林因因，殷殷切切：“反正，你记得，我，我们都在你身边就好了。嗯？”腔调像是在哄着小孩子一样。
　　被她哄着的林因因很受用，肩挨着她，乖巧的点头：“我知道。”她很开心堪堪这么紧张她，启了启唇想再说些什么，又有些羞于说出更多的心里想说的肉麻话，想想还是不说了，遂只点头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