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瞬间熄灭,展凝侧身而睡,一手盖到展铭扬背上轻轻拍打。
动作很轻,轻到完全听不见声音。可在适应了黑暗后的程谨言眼中,却莫名在心中带起了节拍。
小小的心房里,随着展凝那一起一落的小幅度动作,跟着一上一下的跳跃。
程谨言将被子拉到下巴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他一下一下的数,不知数了多久渐渐感觉出疲惫,睡意袭来的前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展铭扬。
雨下一朝,天便凉上一分。
很快穿上了长袖和开衫,路边的梧桐也泛起黄,一阵风掠过,叶子洋洋洒洒朝地面狂奔。
展凝吸着鼻子走在校道上,她倒是穿了外套,不过今天的气温似乎比预期的还冷上那么一些,加上不怎么给面子的冷风,兜头一吹吹的她都快挂上清水鼻涕。
埋头往教学楼赶,走的心无旁骛,身后突然蹿上来一人,展凝生生被吓出来一个喷嚏。
她一抹鼻子,叫道:“大早上的,你招魂啊,我差点没给你吓死。”
孙婉抬手捆住她的脖子凑过来,边贼眉鼠眼的朝后看。
展凝:“你这是干嘛?偷人了?还是偷人东西了?”
孙婉少见的没跟她贫,脸上带着点严肃,压低声音说:“别闹,你还记得那个朴泽吗?”
展凝挑起一边眉毛,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古怪,自上次跆拳道馆门口碰上朴泽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中间再没见过这个人。
孙婉:“我也不知道见鬼了还是怎么的,最近天天碰上他,早上出门晚上进门没有一次是落下的,简直比设闹钟还准时。”
她迟疑了下,又接着道:“你说是不是这小子看上我了?嗳你这什么眼神,不是我自作多情啊,是真心太巧了,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叫蓄意谋划。”
展凝不知道该摆出副什么表情来合适,“哦,那挺好。”
“挺好什么呀,你就挺好了?”孙婉捶了她一拳,“有没有点安全意识,现在都说看过去正正常常的人才是变态,你说那人不会是跟踪狂吧!”
青少年时期的幻想是没有边界和理性的,某些苗头往上一冒,就如春风春水滋养茁壮疯长起来。
孙婉的自恋和自信在这个当头因着想象而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展凝:“成了成了,人又不眼瞎,哪会有那么奇葩的审美。”
“……”孙婉咬牙,“大清早你找死是不是?姐姐再男人本质上依旧是个女人好吗?还是个青春洋溢的女人。”
展凝眼一撇,“行,你魅力十足,既然是这样人看上你不也挺正常的了?前12年碰到的男生无一例外都只有被你揍的份,难得现在有个对你眼巴巴上赶着的,还不爽?”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对,但是你要反驳呢,一时又想不出来。
孙婉闭了会嘴,等能说了,第一句便是:“问题是我对那人不感冒,看了他就瘆的慌。”
怎么可能?!
展凝转向她,“你开玩笑呢吧!”
“嘁,爱信不信。”孙婉扬起下巴,撇过头,明显不跟她一般计较的模样。
孙婉上一世结婚是在大学毕业三年后,跟朴泽是经人介绍认识,相处了一年便顺利结婚,同年生下了一个胖儿子。
现在虽然相遇时间给提前了太多,但也不至于对人一点都不来电吧,哪怕不来电也不至于看人就瘆的慌,不然这两人还怎么搅合到一块?
这跟原本的轨道实在偏离了太多,难道她的一次重生还要波及到外人的人生不成?
展凝百思不得其解,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静观其变。
这天傍晚去接两孩子时发现程谨言感冒了,耷拉着脑袋看过去没什么精神,往日漂亮有神的大眼睛也用眼皮遮了一半。
换季早晚温差大,最近流行性感冒很严重,十个小孩有八个都是拖着鼻涕的。
相比这些体质坑爹的娃娃,展铭扬就精神多了,尽管其他方面怂的有点丢人,但身体向来比较健康。
因为没发热,晚上李知心弄了杯热姜茶给他喝,喝完把人直接塞进棉被里捂着,想着睡一觉发发汗也就好了。
结果第二天起来程谨言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已经烧的分不清南北,展家夫妇当下带着孩子直奔医院。
没人给他们弄早餐了,展凝跟展铭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展铭扬:“姐,我想吃包子。”
“我想吃紫米饭团。”展凝捞上钥匙,“走吧,今天我们自个出去买一趟。”
黄包车师傅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展凝给他交代了声,表示送到新华老街就行。
车师傅挺尽责,操着一口相当不纯正的普通话说:“没事,到时我等会就是了,路上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不好交代。”
展凝说:“那边离学校不远,没事。”
车师傅摇摇头,表现的很坚决。
展凝有些意外,跟这个黄包车师傅已经合作有一个多月,平时鲜有交流,只知道是外省人,有一儿一女,每月跟展家结一次账。
因着今天的插曲,展凝买早餐时特意给这个师傅也买了一份,起先摆着手拒绝,意识到不接只有喂垃圾桶的份,最后咧着嘴憨憨的接了过去。
这边一条街几乎都是早餐店,路两旁都是矮矮的老旧房子,阳光从树叶间隙掉落,空气里都是生活的烟火味。
车子晃晃悠悠的蹬出去,展铭扬小口咬着包子,突然想起什么说:“姐,我们忘记给谨言买吃的了。”
“他今天不会去上学,不用买。”
展铭扬眼巴巴的说:“万一去了呢?”
展凝其实是有些不太理解展铭扬这脑袋瓜的,对着程谨言那张蹦不出一个屁的面瘫脸,以及长时间爱理不理的德行,怎么还能这么热屁股的往上贴?
‘热屁股’见她不吭声,又问了声:“万一去了呢?”
展凝没好气的说:“没万一,专心吃你的包子。”
“噢。”展铭扬消停下来,眼里却依旧带着疑惑。
过了半晌,展凝低头看他,“程谨言都不爱跟你说话,你怎么还一天到晚的惦记着他?”
展铭扬理所当然的说:“因为他对我好啊!”
“对你好什么了?”
“胡杰欺负我的时候谨言把他给揍了,现在胡杰都不敢欺负我了。”说着展铭扬露出一副骄傲的小模样来。
“……”展凝:“还有呢?”
“谨言还教我做作业啊,课堂作业我不会,都是他帮我的。”
“……”
展凝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脑袋,其实她内心里是不太希望展铭扬跟程谨言关系搞太好的,程谨言毕竟是个□□,虽然现在主线有点偏离,不知道这个炸弹最后会以什么方式爆炸,也不确定受损范围如何,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迟早会炸。
安全起见,越没有牵扯越能安定度日,可现下看来让两孩子各顾各的显然不太现实,不单是孩子,任何人任何事想要跟程谨言划清界线都不太可能。
展凝有些发愁,她现在觉得重生不比死亡好多少,老天给了她一本只有她能翻阅的秘籍,内容艰深晦涩,连个探讨对象都没有,随便抓一个吐露一遭的结果可能是把她反送进精神病院。
这日子真心操蛋!
第8章
临近正午程谨言才回了家,挂了点滴,烧是退了,但精神依旧不好,耷头耷脑的似乎连坐都有点坐不住。
李知心炖了点小米粥喂他,又给他吃了药,随后将人抱到房里。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直接进的展凝的房,睡的展凝的床。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暗,程谨言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鼻腔里隐隐能闻到点日久遗留的气味,这种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
“好好睡一觉,再醒来就不难受了,姐姐的床大,今天就给你睡!”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柔软的哄劝,像薄薄的羽毛小心的刮过耳廓。
程谨言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回想着展凝没什么笑容的脸,心想:“若她知道自己睡在这肯定得生气。”
李知心说完走出去,房门半合,安静的环境中程谨言蓦然想起不久前展凝拍抚着展铭扬背脊的画面,轻轻的一下一下好似引诱般的使他不由自主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在自己背上跟着拍抚了几下。
他幻想着那种妥帖温和的感觉,试图将自己融入进去,也去深切体会一番。
有没有彻底体会到说不准,但程谨言很快就因着疲累合上了眼,这一觉睡的很沉,也很长,从来了展家似乎就没这么舒舒服服的睡过。
以至于他再睁眼看见展凝放大了好几倍的脸,着实吓了一跳,好一会没回过神。
展凝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一进门就见到这小鬼躺自己床上简直快心梗了好吗?
但随便想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她也不好发作,从床头柜拿了收集素材的本子一声不吭就要往外走,活像眼瞎没看见他似得。
程谨言抓着被子,盯着展凝渐远的背影,一脸的犹豫,最后还是小声的叫了声,“姐!”
展凝脚步顿住,扭头看过来,不冷不热的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