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言冲她点了点头。
他把怀里的盒子放到客厅,又转身回去车上拿行李,那些都是从展家那边搬过来的,他不想假他人之手。
白思怡盯着他放下的那只盒子瞧,方正的银灰色盒子,看起来像刚买的,弄的很考究。
她以为是什么小礼品,随手掀起看了眼,里面放的东西平平无奇,一些小孩的益智类玩具,还有一件灰色衣服。
灰色衣服?
白思怡职业病作祟,原本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一眼,当下却忍不住将衣服从里面捞出来仔细观察,做工很精细,面料算不上特别昂贵,但也不差,从一些局部细节可以看出不是市面上随意可以买到的。
她翻转着看了一圈,又去翻内里,没有任何品牌标志,只在腰部的位置看到了一块标记,上面纯手工绣着一个简单干净的字母Z,这个Z绣的很调皮,开头跟结尾处特意拉细扭曲,做出了一个短波浪的模样。
然而白思怡目光在触到这块东西时却突然一紧,脸上表情极速变换,近乎想要努力去确认什么一般用力蹭了蹭那个黑色字母,字母却像嘲笑她一般的安然在那。
“你在做什么?”刚进门的程谨言一见盒子被动就激动起来,几个跨步过来劈手将衣服从她手里夺了过来,目光冷冽,“随意动别人的东西,你觉得合适?”
白思怡没顾得上他抛出的质问,眼珠子依旧钉在那件衣服上,好一会才转向程谨言:“这衣服谁做的?”
程谨言将衣服细细的叠好放进盒子,又妥帖的盖上盖子。
白思怡:“谨言,告诉妈妈,衣服是哪来的?”
程谨言抱着盒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白思怡被他看的叹了口气:“抱歉,随意动你东西是我的不对,下次不会了,能告诉我衣服是谁做的吗?”
程谨言不太理解她这么执着一件衣服出处的理由,抿着嘴思考到底说不说。
白思怡急切的问:“是不是一个男人?”
程谨言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白思怡:“能告诉我地址吗?”
-
展凝因为马上要补课,休息时间非常有限,等程谨言走后便削尖着脑袋又往钟乔松那边跑,跑的专心又无畏。
钟乔松对她这没头没脑的劲头也很无语了一阵,差点维持不住那仙风道骨的形象。
钟乔松:“你这丫头又不缺钱,这么重要的关头还成天惦记着这些缝纫机器,我都不知道身为裁缝的自己是不是要感动一把。”
展凝头也不抬的说:“更感动的应该是这些机器。”
在乔松铺的最后一天是阴天,下午的时候风刮的很大,一个客户刚过来将两件衣服领走。
钟乔松看了眼窗外,说:“快下雨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展凝跟着看了眼外面:“没事,我看天气预报了,今天没雨,我再呆会。”
钟乔松便没再说什么,径自坐窗边又开始品茗。
这老男人最大的爱好似乎就是做衣服和喝茶,再或者心情好逗几把狗,其他心思就没了,展凝就没见他出过门过。
他似乎也没有任何社交,没有什么家人,独自在这一隅日复一日的生活,看着很是机械,又没有任何希望。
有一手漂亮的手艺,但也不曾大肆宣扬,赚着大额的钞票,却也不见他有任何挥霍。
有时候展凝会不太理解,不理解这个人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她摇了摇头,甩掉又莫名冒出来的傻瓜想法,继续手中的工作。
室内安静的只余展凝在用的绷缝机发出的声音,单调又清冷。
傍晚的时候来了一辆车,这边来车的很少,大部分都是把车子停在外面步行过来,因为这里的条条小路太寒碜,特别的不方便。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着装十分得体,站在室外,遮挡物多,展凝隐隐约约就见着一个只能分别出性别的轮廓。
过了好半晌,对方才走了进来,等人一进门,展凝心里就卧槽了一声。
居然是白思怡?!
展凝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要扭曲的表情,差点把自己弄的要面瘫。
白思怡进来随意扫了眼四周,最后目光轻轻的落在靠窗坐着的钟乔松身上。
钟乔松就跟没见着这人一样,自顾自的继续在那泡茶。
白思怡冲着那边稍稍低了下头,极为恭敬的唤了声:“老师。”
第29章
展凝上一世见到白思怡是在大学毕业之后, 并且那一世并没有出现过钟乔松这个人物,所以完全不了解白思怡的个人情况,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师徒关系, 让展凝很有点回不过神。
大盒子里静悄悄的。
对于白思怡的到来, 钟乔松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好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静默半晌后, 钟乔松抬了抬下巴:“坐。”
方正的小木桌,正对的两把木椅, 空着那把最近是小曲的专椅, 这狗最近有点贱, 不爱往地上趴了。
白思怡拖开那把椅子坐下,依旧垂着头,不敢有所逾越。
钟乔松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小孩长得挺漂亮, 也聪明,就是性格有点古怪,不过也好,想来长大后不会跟你一样。”
语气很平常, 就像话家常,但那种淡淡的排斥感还是很明显。
展凝傻眼,原来他一早就知道!
白思怡安静听着, 向来清高的女人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白思怡:“老师……”
“我只认一个学生。”钟乔松抿了口茶水,“你这声‘老师’我受之不起。”
白思怡难堪的闭了下眼:“这么多年过去,您依旧无法释怀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说过, 我都愿意补偿的。”
“嗒”一声。
钟乔松将手中的陶瓷杯略用力的放到了桌上,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点别的东西出来,展凝隔得远,无法辨别清楚。
钟乔松的情绪波动极少,大部分时间里更接近一潭死水,激不起丝毫波纹,若不是偶尔还毒舌刻薄一下,在展凝眼里真的跟飞升差不离。
现下怎么看怎么反常。
钟乔松终于将视线投到白思怡身上,装满岁月的眸子里透出像看一堆垃圾的信息,他说:“见到你儿子的时候我料想着迟早有一天你得过来,不说别的,我原以为能过来就也该认个错了,结果你扔我这么一句话,补偿?有些人对于你这补偿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一番?”
白思怡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师我……”
钟乔松却豁然起身,脚跟贴着地面滑行似得直接去了后院,还极为少见的将小门给用力甩上了。
展凝坐在缝纫机后,被惊得抖了下后,借着整理布料的动作,继续偷望白思怡僵坐在那的背影。
钟乔松那话可能就是混凝土,一股脑的倒在了白思怡身上,以至于这个人看过去跟个石柱似得没有生气。
过了有十来分钟,白思怡才起身离开了这幢小楼。
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展凝懵了大半天,脑子里胡乱编排这帮人有的没的大戏,编排了一下午准备回去时钟乔松都没回来。
展凝稍作思考后还是去了后院。
钟乔松在东侧的小屋里,隔着帘子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他正十分惬意的躺在躺椅上,小曲安安稳稳的趴在他脚边睡觉,狗身下点着一块毯子,一人一狗相处的非常融洽。
展凝敲了下门,等应声后推门走进去。
钟乔松就着那销魂的姿势微微掀开点眼皮看她,静待下文。
展凝说:“师傅,我走了。”
钟乔松从喉咙底硬挤出一声闷哼做回应。
展凝想了想,又说:“师傅,我是你的学生吗?”
钟乔松挑高一条眉毛,面部神经抽搐似得看着她:“当然不是。”
“……”展凝抿了抿嘴,听得非常不是滋味。
钟乔松说:“你算我徒弟吧,乔松铺的关门大弟子,往后出不了第二个。”
展凝顿时心里又有滋有味起来,她原本还想问当初破例将自己放身边是不是因为程谨言,又觉得这个问题出来没多大意思,不管是与否,之后的那么长一段时间她跟钟乔松亦师亦友的相处也不是白搭的。
“那我走了,下次过来得很久之后。”展凝说。
钟乔松闭着眼,冲她摆了摆手。
之后很快投入到补课当中,满满当当的习题资料充斥满了这个夏季。
临近开学时发生了一起恶性的校园暴力事件,展凝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怎么的,惹上了几个社会人士,某个晚上这些人直闯学校寝室楼,虽然最后被及时制止,但也有几个学生受了轻伤。
那一层都将是准高三学生,引起的反响非常大。
展淮楠当下二话不说决定将展凝送往程家。
变故来的太快太惊人,展凝有些受不起。
“不是,爸……这又不是我惹了别人,干嘛让我走人?”展凝匪夷所思的说,“我的情绪并没有受这事影响,我心态不要太好。”
展淮楠说:“你自己没事,不代表别人也没事,很多事情都是会连带的,现在是升学紧要关头,闹出这个事情学校都很麻烦,学生间口口相传更是静不下心来学习,有时候退步也是潜移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