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顶着这个名字生活了两年多,而真正的谢玲已经深埋大海,也不知道谢家其他人已经急成什么模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她都得走一趟。
程谨言:“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展凝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么穿着不难受?”
脏不说, 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被拉扯的没样了,外套有几处更是悲催的破了几个洞, 怎么看怎么寒碜。
程谨言现在还哪来心思去管身上的衣服, 他巴巴的看着展凝说:“姐,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
程谨言:“姐,我、我不会干嘛的,我就跟着而已。”
展凝奇怪的看了他几秒, 随后有些可笑的说:“你怕我死啊?”
程谨言被雷劈似的僵住了。
展凝语气中的轻松,是程谨言心里无法承受的重量。
她的一次假死,让他也跟着死了一次。
展凝说:“放心,死不了, 我没那个胆。”
出发时间定在两天后,展凝兜兜转转,彻底踏上那个小小的海岛已经是次日的下午, 跟着其他乘客一起下船时她有点脚软。
抓了两只土鸡的大妈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问了句:“人没事吧?”
展凝摆手,勉强笑了下:“还好。”
“晕船不好受,回的时候提前吃个药。”
展凝点头:“谢谢。”
这个岛不大,但是住户很散, 展凝拿着张便条见人就问的摸过去,摸到一半这个行程便提前告一段落。
缺了好几颗牙的大爷一边摆手一边说:“没咯,都没咯。”
后面还有几句话,但由于地方音过重展凝听不太明白,听得费力,对方也笔画的激动,展凝最后道了声谢,还是继续往前走。
到了目的地,看着眼前破败荒凉的房舍,展凝突然明白过来那位大爷后面的话说的是什么。
他说:“没咯,早没人咯,一个都没咯。”
四分五裂的窗户和大门,剥落的墙体,还有倒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这里一看就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过了。
回去的路上展凝又问了一个距离相对近些的邻居,对方告诉她谢家夫妇早些年前后都得病去世了,就留了一个女儿下来,至于这个姑娘现在去了哪就不清楚了。
展凝走在蜿蜒的公路上,耳边是起伏的涛声。
她看着那一长串一长串涌过来的白花花的浪花,好像突然有点明白谢玲为什么会选择跃入这片海域了。
当你的身后一无所有,前方又迷雾重重,生存就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对于某些人而言,他们在乎的人还活着,才是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人活着得有个奔头。
展凝从当地渔民家里买了颗晕船药吃了,随后上船返回。
因为是最后一班船,到码头已经没什么人,展凝下船往外走,原本就有点晕的脑袋因着周边浓重的腥臭味更是进了暴风圈。
完蛋,要吐!
她拿手背抵在喉咙底,不断的吞咽口水,企图将不断漫上来的恶心感给抗下去。
身边突然经过一个人,背着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的不知道是咸菜还是咸鱼的东西,一阵怪味猛地蹿进展凝鼻腔。
开闸泄洪,瞬间吐了一地。
前后左右的人躲瘟疫一般的边叫骂边四散开来。
展凝很想说声抱歉,奈何身体情况压根不允许她发声。
在她吐得昏天黑地生无可恋的时候,有人走过来,一手扶住她,一手轻轻在她背上拍拂。
力道很轻,像春季飞扬的柳絮,充满了温柔。
好半晌过去,展凝偏过头,对上程谨言担忧的视线。
“姐,舒服点没有?”他说。
展凝咳了几下,稍稍站直身体,接过程谨言递过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
她都懒得问他怎么会在这的了,除了偷偷摸摸跟过来不会有其他选项。
保洁黑着脸过来收拾现场,展凝连忙说了声抱歉,跟着要一起收拾。
程谨言一把拉住她:“我来!”
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蹲,不嫌脏臭,一堆纸巾往上一盖,徒手就开始捞。
展凝目光轻颤了下,搭在扶手上的手难受的动了动。
眼前的画面对她而言非常的有冲击性,说不触动是假的,但展凝宁愿他不要做的这么彻底,继续保持着他那贵公子少爷的模样,让两人间的沟壑依旧明了。
她嘴唇蠕动着,似乎想将人给唤起来,又因为什么而犹豫着,最后作罢。
“姐,帮我冲下手。”程谨言凑过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笑了下。
展凝转了转手上的水瓶,瓶口一转对着他的双手浇上去。
这边靠海,各大餐馆拍档也都是靠卖海鲜为生。
从码头出来他们随便找了一家走进去。
展凝从来不爱好吃这类东西,因为麻烦,还有腥味难洗,由此今天之前几乎不碰。
这个龟毛特点程谨言自然清楚,但眼下又没有其他好的适合果腹的东西。
闹哄哄的餐馆内,海鲜端上来后,程谨言殷勤的给她剥壳,眉眼低垂,温和乖巧的样子。
带着弧度的虾肉一颗颗的扔到展凝碗里。
展凝有种自己废了的感觉,她忍不住说:“你真别剥了,我有手。”
“有味。”程谨言头也不抬的说,“到时难洗,你又得难受。”
在两人本来关系就尴尬的情况下,对方的好意便成了一种额外负担。
因为时间太晚了,买不到当日返回的车票,他们只能在这住一晚。
就近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两间房。
前台确认说:“两间?”
正低头拿身份证的展凝愣了下:“对啊,怎么了?”
前台笑着摇了下头,拿两人身份证做完登记后,将房卡交出去。
靠海的房间比较潮,展凝将空调打高,然后靠床坐着发了会呆。
这边没什么地方可逛的,时间又很早,一时也不知道能干嘛。
展凝捞过遥控器开电视打发时间,稍微晚点后去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听见了敲门声。
她擦着头发去开门,然后看到程谨言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站在门口,他愣了下,才说:“我借这边厨房做了碗面,你趁热吃点。”
展凝将毛巾搭在肩上,双手环胸懒懒的往墙上一靠:“这离晚饭还没多久吧?”
虽是好意,她依旧忍不住想:“这是当喂猪呢?”
程谨言自然没把她当猪,合理的扔出了一个理由:“晚饭你吃太少了,晚上会顶不住。”
或许是看不下去程谨言在那一个劲为她捣鼓的模样,又或者只单纯对海鲜不感冒,展凝一顿晚饭下来吃的都不够塞牙缝的。
程谨言从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想法来,试探着又说:“我给你端进去?这挺烫的。”
展凝目光快速扫过他抵着碗沿的手指,指尖因用力过大而微微泛白。
她低着头,顿了几秒才朝边上退了步。
第二天坐早班车回去,随身带了些刚抓上来的海鲜。
展凝没回四合院,去了父母那边,到时也已经快中午。
在公寓门口,程谨言将手上拎的海鲜递过去,他没脸见展家夫妇,不可能留在这里。
不巧李知心这天正好去附近超市买调味料,回来时正好撞上了。
起先没认出来,见展凝跟个男人站一块直觉的心下一喜,以为这女儿是开窍了,知道要朝着婚姻方向走了。
等一走近,彻底看清来人是谁,脸上原本的笑容就此破的七七八八。
年轻人的那些事她跟展淮南都是后来听说的,得知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把展凝逼近死胡同再也走不出来,从大惊到大怒再到大悲,终其一生是都难再面对他,哪怕最终展凝平安无事。
李知心木着脸走上前。
程谨言看到她惊了一下,连忙退了步,低声打招呼:“阿姨。”
李知心不叫不骂,目不斜视拽上展凝直接走进单元楼。
进了电梯后才松开手,她看着上方跳动的红色数字说:“你以后离他远点。”
展凝顺从的应了声,她不想去辩解一些有的没的,不想说程谨言的变化,也懒得说是对方巴巴的找上门来的。
展淮南和李知心年纪都大了,怎么省心怎么来的好。
进门后展淮南注意到她脸色不好便问了句,李知心也没提刚才那糟心事,随意扔了个理由便转身进了厨房。
展凝鬼使神差的走到阳台看了眼,程谨言正慢慢朝外走,后背驮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后来不知道是走的累了还是什么,在边上的花坛沿上坐了会,才又重新走出去。
“看什么呢?”展淮南出来给角落的几盆花浇水。
展凝:“没什么,我帮你。”
说着伸手要去接,展淮南笑呵呵的避过了:“这个是你妈给我的任务,你要帮忙就给我去喂下鸟。”
鸟是只八哥,闲来无事在花鸟市场随手买的,养了很久了,至今不会吭一个字。
展淮南:“前段时间你弟从你那回来就心情不好,你两吵架了?”
展凝脑中闪过两男人在地上滚成堆的画面,说:“哪能呢,他敢跟我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