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昱田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田新梅睡觉比她还轻,每次半夜曲昱田说梦话,或是坐起来喊妈妈,她都会立刻醒来,等曲昱田躺回去,才下床去给女儿盖一下被子。
小姑娘原有的安全感,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正在小心的拼凑,田新梅不敢再去触碰。
但是,她没有和曲昱田说起这事,不代表,曲昱田不会知道。
田新梅把家里的存折、房产证以及其他比较重要的东西,告诉过曲昱田位置,她本意是想让女儿别担心,欠的债能慢慢还,也会有钱养活她和弟弟的,但是,张夏燕给她的房屋结构图,以及相关的复印件,也被她随手放到了那里。
刚好想去看看,家里还剩多少钱没有还清的曲昱田,正巧翻到。
联系一下,那天张阿姨来找妈妈,曲昱田就知道,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个楼盘,竣工了啊?”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曲昱田有些怔愣的看着纸上的小图,她记得这个楼盘,爸爸当时就想在这里,买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个小区还在挖地基,一片荒地,没想到,现在房子都已经盖好了,小区的绿化和基础设施也已经完成。
张阿姨来找妈妈,也有三四天了,可是,妈妈这几天也没有和自己说起过这件事情,肯定是害怕她拒绝,不愿意搬,所以,曲昱田摸了摸手里的纸,在心里问自己,她想搬家吗?
曲鹤清教过曲田田,遇到一个不知道抉择的问题,就开始设想,变和不变的对应后果,想的极端一点之后,看是不是在自己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
如果,两个对应的后果一样了,那就优先变。
“怕什么,你不往前走,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见过的东西。”
伸出左手,曲昱田和自己说,如果不搬房子,等冬天再冷一些,她和妈妈就要早起搬煤,防止锅炉夜里没火,家里的水暖一冷一热的被炸裂,曲世辰也会被天冷折腾的不行,脸干成红苹果,还容易感冒,裹得和只熊一样,在初中部的楼道里面等自己一起回家,手也会凉的不行。
伸出右手,曲昱田和自己说,如果搬房子,以上的问题就能解决,只是穿过一个草坪而已,曲世辰就能自己带着钥匙先回家,地暖温度高,她和妈妈也不用再搬煤,妈妈也能放心一点,但是,她就要离开大园子了,不再这里住了。
妈妈弟弟重要,还是大园子重要?
曲昱田最后,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搬家。
有妈妈和弟弟的地方,才是家,大园子又不是再也不能回来了,这里还是她的家。
“我们去六楼吧,可是,六楼的钱有吗?”曲昱田主动和田新梅提了一下,她愿意搬家,但是,家里有六楼的钱吗?
“有,今年荒地的收成不错,你大姑姑把钱全部给我了,剩下的医药费就能还清,我手里还有一些,明年再把荒地租出去,我们就能把钱给你张阿姨了。”田新梅懂曲昱田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曲家个别姑姑和叔叔,亲兄弟明算账的影响,她对钱的结清,很看重。
“而且,我的考试过了,可以拿证提工资。”田新梅说起这个,松了一口气,她之前的看书努力没有白费,不仅顺利拿证,成绩还是全县第一。
“厉害,好棒!”曲昱田给妈妈拍手,“特别特别厉害,妈妈你太棒了!”
第68章
曲家现在能做主的, 就田新梅和曲昱田, 两个人意见一致, 那就搬家。
不过, 没有想到的是,反对她们搬家的,居然是曲家的部分亲戚。
曲昱田觉得很讽刺, 这些亲戚里面,有愿意白白帮自家种一年地,帮她们还债的大姑姑,也有每次见她, 都会把自己攒的往钱全部给她的奶奶。
但是, 就是还有几个, 让人莫名其妙的个别亲戚。
具体就是曲昱田的二姑姑和小叔叔,坚决反对她们搬家。
理由特别的扯。
“田新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小心思,现在搬家, 是不是下次就改嫁?”
“搬家可以, 把大园子给我们, 那是我三哥的东西,你不配拿。”
这还不是说说而已, 他们找了个周六, 大清早,直接带人去大园子闹,几个人拿着黄纸跑进曲昱田他们的卧室外间, 在屋子里,说是给曲鹤清烧纸钱。
田新梅直接被气的站不稳,摔倒在门口,曲昱田怕到发抖,当场跑出去喊,离她家最近的叔叔阿姨。
救命!
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曲家这个小姑娘稳重懂事,现在却满脸眼泪哆哆嗦嗦的求他们去自己家里,一定是出事了。
一行人跑来曲家,女的去把田新梅扶起来,掐人中喊大夫,男的和曲家那几个亲戚对峙,不让他们继续烧纸,火盆烧了一半,装修素雅的房间里烟熏火燎的,曲昱田看到的,不是她的二姑姑和小叔叔,是魔鬼。
来闹事的曲家几个,还特别横,“让开,你们别插手我们的家事,我们要给田新梅一个教训。”
人中掐的青紫,田新梅刚恢复点意识,就听到这句话,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声音像是嘶喊出来的,“我和曲鹤清夫妻一场,他死了,我照样是你们的弟媳和嫂子,你们凭什么来我家闹事,这些东西都是田田和龙龙的,我就算死,也不会把它给你们!”
来帮忙的男人已经挡着曲昱田的小叔叔,不让他继续呆在屋子里,万一房子点着了,事情就真的严重了,是纵火。
曲昱田的二姑姑却找到空隙,看着田新梅,还想上手打。
妈妈倒在一边,爬都爬不起来,闹事的亲戚却要把她家弄得乱七八糟,曲昱田攒足劲撞倒了二姑姑,拿起屋子外面,竖在一边的铁掀,逮着人就打,“从我家滚出去,我要杀了你们!滚!”
曲昱田咬紧牙,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了,使命拿着铁掀铲人的劲儿,真的带着杀意,还没起床的弟弟被烟呛到哭,妈妈也刚被气晕,她真的好恨!
最后,来帮忙的叔叔阿姨们,护着曲昱田把这几个人都赶出去了,被喊来的曲爷爷对曲二姑他们破口大骂,八十多岁的人,抡着把这些人打了回去。
闹剧收场,曲世辰被阿姨带走,去和其他孩子一起呆着玩,缓一下早上被吓到的神经,田新梅正在输液,她本来就低血糖低血压,被气晕之后,眼前发黑没法站起来,只能靠输液缓一缓。
留下曲昱田再挨个谢过,早上来帮忙的叔叔阿姨,等送走大家,曲昱田去看了一眼输液的速度,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坐在厨房的锅炉前,等着水开的曲昱田伸过去手,明明很暖和,却忍不住自己打了个冷哆嗦。
她不知道,自己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翻涌的感情,该用什么词来定义。
只能说,人总是会变的,没有理由,没法阻挡。
曲昱田深吸了一口气,在想上午发生的事情,整个场景好像在回放,她却找不到,为什么这样的原因。
如果说,今天来闹事的二姑姑和小叔叔,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不会那么诧异,也不会那么无助。
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真是假。
因为,二姑姑和小叔叔,以前很疼她的,准确的来说,爸爸离开之前,曲家所有亲戚都很疼她。
二姑姑自己有个女儿,住在县城,买什么东西都会给曲昱田带一份,每个星期回来,都会抱着田田走一圈,看看小姑娘长高变重没有,还会给她买裙子。
小叔叔在兄弟姐妹里最小,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曲昱田出身,他比谁挂念着小田田,还会请假,去很远的市里买回来最新的洋娃娃,送给小姑娘。
以前有多好,现在变起脸来,就有多么恐怖。
快要烧开的水,已经慢慢有声响了,曲昱田的眼神有些放空,在问自己,不仅是人有好有坏,而且,不同的时候,同一个人也会变好变坏吗?
可能是吧。
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曲昱田找了块抹布,垫着水壶的提手,将热水灌到暖壶里,给妈妈沏一碗红糖水。
本来,她还没有这么的想搬家,但是,现在这事儿一闹,曲昱田这家,搬定了,而且,大园子是她家的,和曲家这些亲戚都没有关系,谁敢抢她的东西,她敢和别人鱼死网破!
不不不,曲昱田很快摇了摇头,她的命可比那些人宝贵多了,伤害自己不值得,她要想其他的法子。
把红糖水小心翼翼的端到妈妈身边,等吊瓶里的液体快要滴尽,她就跑去隔壁,喊当护士的阿姨来拔针收药瓶,药水里面不知道是不是有安眠的成分,田新梅拔针的时候都没有醒过来。
曲昱田轻手轻脚的出门,戴好围巾和手套,自己沿着马路往前走。
天很冷,呼出去的白气,在干冷的空中像一团云,曲昱田踩着地上的薄雪,嘎吱嘎吱的往前走,北疆的冬天很安静,只有肥成胖球的麻雀会偶尔出现,她看着顶着雪的树林带,看着林边露出的一些田埂,想到孙爷爷,很小的时候和她说过的话。
人一辈子,就是会不断的遇到糟心事,坎儿就在你面前,三个法子,摔进去;跨过去和回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