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陈小姐还是单身。其次,你一定不会忘记,最开始喜欢她的样子。”
林知吾错愕。
他出神地盯着脚下,脸跟着窗外不时晃过的灯光明明灭灭。
“那位江先生,他的麻烦解决了吗?”就在陶禧习惯了车内的沉默,以为林知吾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冷不丁发问。
陶禧吓了一跳,“怎么连师兄都知道了?”
“我听陈烟岚说起。”
“哇!你们还有来往!”
“普通来往。好歹认识了很多年,不至于绝交。”林知吾向来感情不外露,不管什么时候提起陈烟岚,语气都波澜不惊。他顿了顿,把话题绕回江浸夜,“到底什么麻烦我并不清楚,看起来似乎有好转?”
陶禧抱着双肩包,回想上一次见江浸夜时的情形。
自从他停下古画修复的工作,就没有再去陶家小院,一心扑在拍卖公司处理困境。
而陶禧忙得停不下来,和他的联系仅限于电话。不过他们约好每周六晚上一起吃饭。
上礼拜六的晚餐,江浸夜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简单菜,像是小炒有机菜花和三杯鸡,算不上特别好吃,但味道没出错。
记得问起他的时候,他说麻烦快解决了。
于是陶禧的嘴角弯起两道小勾:“是的,有好转,就快解决了。”
*
约好的时间不仅是周六,还具体到了七点。
陶禧周六当然在公司加班,下午她掐着时间准备离开,意外被新同事截住。对方是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楚楚可怜地哀求她,帮忙调试代码。
谁知再抬起头,屏幕上的时间赫然显示19:40。
竟然晚了那么多?
然而手机却安静,没有江浸夜的来电。陶禧抓起背包和外套,本想拜托林知吾送她一程,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没辙,只好急匆匆坐电梯下楼。
十五分钟的车程堵了半小时的恐怖场景还历历在目,搭乘地铁自然最便捷。站在轻微晃动的车厢里,陶禧拨通江浸夜的号码。
“不好意思!今天下班晚了!你不会都做好了吧?”
“没有。”
“那就好!”陶禧舒了一口气,没能察觉对方低落的语气,转而为晚餐做起打算,“不过我们吃什么呢?不然我订两份外卖?算了,等下我自己带上楼。饮料家里还有吗?红酒?江小夜?”
“都行。”
她终于听出了不对劲,“江……”
“我在家等你。”
地铁站内喧声汇聚成河,波浪持续拍打耳膜,即使开了空调,闷热的空气依旧让人生出想要逃离的难耐。
连扶梯都等不及,陶禧疾步上楼冲出人群,就近在便利店挑了一碗凉面,一盒军舰卷和一份茄汁牛肉便当。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两道闪电划过天际,像劈开夜空的伤口。
陶禧加快了步伐,不想转过路口后,看见林知吾的车停在斜前方。
师兄?他怎么在这?
这才成形不过数秒的疑问,由远处的人影给出解答——林知吾牵着陈烟岚的手,缓缓走来。
陈烟岚低着头,长发遮去小半边脸。
她穿黑色紧身一字领短衫,腰间绑一件男式长袖衬衣,大腿时隐时现,脚上是一双男式牛津鞋。明显大了几个号的鞋码,使她不得不趿拉着走。
至于林知吾,则裸着上身,光脚踩地。
陶禧呆若木鸡,惊愣地瞪视他们上车,车子很快驶离。
大风忽起,暴雨近在眼前。
直到她提着购物袋快步跑进小区,才记起,刚才那两人似乎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们也来找江浸夜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才是真·暴风骤雨……
☆、45.
“不好意思!今天下班晚了!你不会都做好了吧?”
手机传出陶禧声音的那一刻, 江浸夜才有了呼吸的实感。他脸色苍白,握紧手机坐下, 扫视眼前的一地狼藉, 虚弱地说:
“没有。”
其实直至一小时前,还是“有”。
今天下午, 江浸夜特意打电话给邱檬火锅店的厨子, 远程指点石锅杏鲍菇和红烧鲈鱼的注意事项。
一切顺利得让他有几分“说不定可以开创副业”的错觉。
两道菜做好,他端上餐桌, 又开了瓶红酒。
然而陶禧并未按他们约定的时间到达,他正想打电话问问, 陈烟岚突然登门拜访。
她穿黑色紧身一字领短衫和水洗白牛仔裤, 手里晃着一瓶蓝方威士忌, 歪头冲江浸夜那张冷硬的面孔说:“不欢迎我?”
没等他回答,她自顾自走进去,一眼看到餐桌上的菜色。
“看来是我打扰了。”陈烟岚眼角的眼线柔媚地上扬, 举手投足俱是风情。她放下酒,大大方方地抽出椅子, “那耽误你两分钟,说完我就走。”
带来的果然不是好消息。
江浸夜这次的危机,让崇喜内部对他早看不过眼的一班老家伙集结起来, 向他联合发难。他们决定以定增股票的方式,收购一家汽车拍卖行,美其名曰强强联手,在未来的汽车拍卖领域开展更加深入的合作。
增发股票, 意味着会稀释江浸夜这样原崇喜股东的股权。
可他们想到联合摊薄这招,倒让他不齿,“这帮老东西,整这么麻烦,我自己卖了股票不就遂他们意了吗?”
陈烟岚下巴微抬,“你肯吗?”
“我已经卖了啊!”视线触到她僵硬的脸,江浸夜大笑,眼中张狂尽显,“是不是没想到?”
他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过于被动的局面,卖了股票,派律师与大都会博物馆谈妥,重金买下那幅《百佛图》。
可这样一来,他又跌向另一个深渊——个人资产所剩无几。
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以陈烟岚的了解,当然明白他此时的困境,于是打开那瓶蓝方威士忌,分别斟满两个杯子。但她并没有递给他,而是独自晃着酒杯,轻抿一口,幽幽叹气:“你就算变成穷光蛋,我也喜欢你。”
居然挑这样的时机告白,不可不谓情深义重。
连江浸夜都不免高看她两眼,看罢咳笑两声:“你说你何苦呢,我正在等的人,将来就是我老婆。你方方面面都挺精明,怎么偏偏非得跟这种事儿较劲?”
“你以为我想?我从十八岁喜欢你到现在,一看见你就开心,就不知所措,就心潮澎湃!这种感受不是我能控制的!”陈烟岚语气激动地大喊,泪水逼出眼眶,“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让我要脸吗?我早就没有了,我一直在等你看我,可你看不到。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她单手掩面,哭声隐忍,肩膀筛糠般簌簌抖动。
江浸夜沉默地看她,片晌也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托起另一杯酒。
馥郁的香气充斥鼻腔,他一口气灌下小半杯,抹去嘴角的酒液。
“因为我不想看。”他的声音残忍而坚定,“我以为只是你年纪小,等你见过更多的人就会离开。我干嘛要让你抱这种幻想?”
“可事实就是我很适合你,我也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我们在一起,能帮助彼此实现利益最大化。”
“陈烟岚,你搞错了,这和利益没关系。我不喜欢你,连假装都不行。”
她精致的妆容遭泪抹花,仍执拗地抬头看他,眼里盛满绝望的冷与静。
宁愿他暴怒痛斥,也好过如此平淡声线——一字一字拆开来,全部都在说,她的确从未入他眼。
好痛快!
宽大的柚木方桌上垫有粉白格纹餐布,一对典雅的银质烛台底座为圆形,装饰缎带月桂叶花边,燃烧的烛焰静默不语。
陈烟岚翻检记忆,不曾记得他对谁如此用心。
江浸夜坐在距离不过一米外的位置,看向完全变冷的菜肴,眉间不易察觉地皱起。
哪怕到了这时,他想的也不是她。
陈烟岚破釜沉舟地撑住椅子,迅疾吻向他的唇,却被他更快地用手肘格开。
可惜不小心手指掀起餐盘,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后,一整盘红烧鲈鱼盖在陈烟岚的牛仔裤上。
“陶禧还有几条裙子落在我这,我去给你找,你赶紧走吧。”
江浸夜就势站起身,匆匆上楼。
他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何必留下自取其辱。
陈烟岚空腹喝了半杯威士忌,情绪强烈波动,此时跌跌撞撞地赤脚走进洗手间,门也顾不上关,一手掌着墙,一手哆哆嗦嗦地脱.裤子。
江浸夜翻出一条匝有松紧带的百褶半裙,下楼后背过身,在门外等她。
身后忽然传来她的冷笑:“今天这种状况,我也预料到了。确实没道理被你忽视那么多年,我深情地哭诉几句,你就改了主意接受我。”
“那走之前,我再告诉你几件事。”陈烟岚把牛仔裤一甩,紧身一字领短衫下只剩一条白色底裤。她径直走出洗手间,长发披散地站在江浸夜面前,“那帮老东西能这么猖狂,全拜你爸爸,江震寰大人的首肯。”
江浸夜眸色骤冷。
“但他不知道你现在的困境,因为我没有说。这些年,我和你妈妈走得很近,她视我如己出,你的很多事情由我负责上达天听。说什么,不说什么,不小心说错什么,全在于我。不好意思,你和你父母之间不少的误会,可能和我有关。我以为你被孤立,会来找我,真遗憾。不过谁叫你自己不肯沟通,他们现在大概以为不过给你一点小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