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禧在一旁听不下去,抗议着嚷起来:“妈妈,你别胡说!”
母女俩把另一边的丁珀逗得嘿嘿直笑。
他笑完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姐,你要是认识什么好人家,不如早点给她张罗了,反正迟早都要嫁人的。”
“也要她肯啊,我是愿意让她早点嫁人。”
“你换她听电话。”
丁梅馥起身让陶禧坐。
陶禧忐忑地喊了声“舅舅”。
丁珀眯着眼睛笑:“桃桃瘦了。”
“最近公司事情多。”
早些年,陶家两口子忙翻了天。
丁珀从陶禧几岁的时候就帮忙照顾她,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看去目光满是爱怜,“桃桃,我知道你喜欢江浸夜,你看他的眼神,和那些总妄想做他回头岸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陶禧自以为瞒得很好,没想到心事被丁珀一语道破,惊得张口结舌。
“你不要怪舅舅说话不好听,他有那么多可选的,为什么要选你呀?”
“我……”
“他们那种高门大户,有基业长青的愿望,当然只会和同样阶层、有可以拿来交换跟合作的资源,那样的家庭结亲,所谓门当户对。”
陶禧握紧话筒,略有不甘地说:“可是他对我很好。”
“那是因为他对不起你!”丁珀拍着桌子,声音一下提高,“他做错事情心怀愧疚!别人的女朋友他都下手,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可、可能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
“唉。”陶禧难过地低头,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簌簌抖动。
丁珀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对不起,桃桃,要是舅舅能在身边支持你就好了。你妈妈把你管得太紧了,你应该多出去看看,眼光开阔一点,就不会只看到他了。”
“嗯。”陶禧乖巧地点头。
一家三口在外头挑了家干净的小馆子解决晚餐,等菜上桌的时候,丁梅馥又替自己苦命的弟弟喊起了冤,说到激动之处,再度哽咽。
陶惟宁忙不迭安慰她。
陶禧看她的样子,心中有两句话掂了掂,始终没敢出口:
——可是小夜叔叔,他看上去并不快乐啊。
——你们真的了解他吗?
*
掰手一算,陶禧已经一周多没见到江浸夜,用手机提醒他别忘了舞会,才两天就乏味得不行。
像个啰里啰唆的老太太。
他总是很忙,可陶禧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就好像,在躲着她。
“陶禧,你这几天怎么闷闷不乐的?”
陶禧去了趟洗手间返回工位,容澜递来一个苹果,“给,今天的餐后水果。”
苹果品相好,鲜亮的玛瑙红,在陶禧手里滚了两圈,她问:“容澜,你交谊舞跳那么好,参加过舞会吗?”
“当然,我还参加过比赛。”
“那不然你和我一起去?我那个舞会能邀请朋友。”
容澜眼睛一亮,随即又变黯淡,“可我没有裙子,我以前的衣服都是租的。”
陶禧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她,点头,“裙子和首饰我借你,你穿着一定好看。”
*
周六晚上的舞会在多功能厅举行,开场前一个小时,宝璐手提纸袋焦急地站在门外等陶禧。
红毯一路铺出大门,欢声笑语随之流泻一地,搅动沉闷的空气。
陶禧从远处走来,宝璐尖着嗓子朝她喊:“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你是怕我不来……”陶禧云淡风轻地扫她一眼,径直取过纸袋,“还是怕我不穿你的裙子?”
“我……”
“谢了。”
宝璐骤然失声,像被人掐住喉咙,眼睁睁地看着陶禧离开。
容澜在楼上的洗手间换裙子化妆,陶禧进来时,她正在佩戴首饰。她穿一条灰蓝色褶裥小礼服裙,底色素净,裙面铺着层层叠叠的绉纱,一抹灵动的仙气。
洗手间没有其他人,陶禧站在两米外,不言不语地看着她笑。
叠戴的长短项链上,碎钻反着璀璨的光辉,长长的流苏耳坠随转头的动静轻颤。包装后的容澜,像一份精致的礼物,焕发出新鲜的神采与耀目的魅力。
她双手捧在胸前,盯着镜中的自己,一脸不可思议地说:“感觉像在做梦,这恐怕是我人生的巅峰了!”
“你人生还长着呢。”陶禧一边揶揄,从包里取出折叠的防尘袋,里面装着那条闪钻裙。
容澜眉心一跳,“陶禧,上次去你的家试裙子的时候,我注意到这条的后背有点透,不要紧吗?”
“一点点不要紧。火灾的事情,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也知道我受了伤。”陶禧不以为意地笑着,“但那伤疤的样子挺可怕,我自己都不太能接受,就别露出来吓人了。”
容澜打扮妥当,自告奋勇地先下楼占座。
陶禧直到舞会正式开场,才拎着纸袋,姗姗来迟。
多功能厅外摆放的海报板上,几位嘉宾的照片醒目。
她视线触及江浸夜的那张,脚下顿了顿。
他薄唇抿成一线,眉峰微蹙,一脸的“爷今儿心情不怎么样”。
陶禧一边笑,一边拿手机拍了两张。
会场光线调暗,只剩前方舞台那一块。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周身被强烈灯光刷得雪白。
依靠容澜亮起的手机屏幕定位,陶禧猫腰迅速溜过去,抬头瞬间与宝璐惊愕的目光对上——她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特意挑了陶禧身旁的座位。
“你、你怎么……”
“是不是特别遗憾我没有像你计划的那样,穿着露背裙,当众出丑?”
陶禧盘了头,露出优雅的天鹅颈,从容坐下。
她化了浓厚的眼妆,嘴唇涂上成熟的暗红色,闪钻长裙的纤巧腰线勾勒她曼妙的身姿。
“说……说什么呢你……”宝璐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陶禧把纸袋递过去,声线冷厉:“一定要我说的很清楚吗?”
宝璐接过纸袋,沉默了好一阵,颇为不甘地回击:“你有本事就说啊!麻烦别搞错了,是我邀请你参加舞会,是我借裙子给你,你就这么对待别人的好心吗?”
她们坐在偏后的位置,不大不小的声音已经引来许多人回头张望。
宝璐笃定陶禧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仅仅是刚才看到裙子,临时起的疑心。她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恨不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音量渐高地嚷道:“怎么?有问题?裙子你明明也说好看啊!谁知道你不能穿露背的,你事先问过吗?”
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就连主持人也打住。
空气仿佛凝固,大家都在等陶禧的回答。
静寂中,突兀的女声响起:
——“陶禧后背有大片的瘢痕,惨不忍睹。我表姐那条是露背裙,让她穿上走一圈,看她女神人设还能不能撑住。”
——“我会让她先答应下来,等舞会那天再带裙子,到时她想换都来不及。”
声源来自于光线匮乏的暗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
在场的人都听出,这声音与宝璐尖利的嗓音完全吻合,甚至连语速加快后暗藏的激动都如出一辙。
宝璐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瞪着从模糊到清晰一整个投射进她眼中的江浸夜。
他长身鹤立如从画中走出,英俊脸孔被远灯投下阴影,摹出雕刻的美感。
手上打火机一抛一接,似在游戏,把眼前的女人拉回与闺蜜兴奋热聊的傍晚。
不知哪个角落传出吸凉气的低叹声,将江浸夜的眉目与立在多功能厅外,嘉宾的照片联系起来。
而嘴唇开始哆嗦的宝璐更不会忘记,那个从拐角阴影里走出的男人。
江浸夜手指按上打火机的开关键——那其实是支录音笔,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不确定,可以多放几次。”
四周一片骚动,到处是交头接耳的低语。
宝璐惊慌失措地抱起纸袋拔足狂奔,跑出多功能厅。
几分钟后,舞会恢复了原来的秩序。
江浸夜坐在先前宝璐的椅子上,瞟到陶禧交握身前的手,微微抖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为小夜叔叔抱个拳,他没有对别人女朋友下过手,后文会解释。
明天恢复中午12:01的更新时间~
☆、11.
一群人涌上舞台排长队,手搭肩背,跳兔子舞暖场。
几分钟前的那场争执仿佛一把薄皮瓜子,观众们嗑完顺手就扔,没人记得。
容澜坐陶禧左侧,手里一块甜瓜安静地捧着,始终没能下口。
之前那急转直下的剧情震呆她,等反应过来,陷入没有及时出手相助的内疚。
她身前的圆桌上放有一个方形的果盘,盛着小山高的水果,边缘几块抹茶蛋糕。
这场舞会设有自助餐区,容澜兴冲冲地提前到场,添置粮草。可眼下怎么看,都无法抵去“不称职亲友团”的错。
“容澜?你没事吧?”陶禧看出她的沮丧,靠过去小声问。
她偏头回避陶禧的注视,“陶禧,不好意思。”
“你别在意,谁知道会发生那种事。”陶禧拿起甜瓜,送往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