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阻挡及时,对方挥来的那只手没有打在她的脸上,桑杉放下手臂,看也不看自己被打的位置,她转过头,眼睛盯着文子禹的姐姐文子兰。
既然到底没有忍住,抬手打人的女人也不忍了,目光不自觉地瞟过桑杉做工考究的大衣还有她手上的宝石手链。
“桑杉,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忍你够久了,不管我跟我弟弟有什么恩怨,他是我妈的儿子!凭什么你就能拦着他不让他来见妈。这些年你靠着我弟弟赚了多少钱?他在京城当大明星,管过我们这些人么?”
桑杉没有说话,她站起身,离开了手术室门口的走廊,转了两个弯儿到了病人家属休息室,刚刚她就是在这里给肖景深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
她明显表示出不想跟人争吵的样子,可是文子兰却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絮絮叨叨,犹如一道不肯散去的阴魂。
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离手术室够远,桑杉转头:
“有些话,今天晚上刘阿姨躺在手术室,我本不想说,可你的言行越界了,我也就不得不说了。文子兰女士,首先,全中国任何一条法律里面,都没有说弟弟有钱之后一定要给姐姐多少钱,不用说弟弟了,亿万富豪只要把自己的孩子供养到大学毕业,就没有人能指摘他们,同样,做儿女的能保证老人吃饱喝好有钱治病有房子住,也就尽了自己赡养的义务。每个人的私有财产都受到法律的保护,只要文子禹还活着,他的钱就跟你没有关系。
其次,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姐姐,你的弟弟却禁止别人告诉你他的联系方式,可见在他的眼里,你的品行根本不值得信任。这样的一个姐姐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替你去联系你弟弟?
再次,刘阿姨一直都和文子禹有联系,她也没有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说明你的亲生母亲也不认为你有正常人一样处理事情的能力。
您与其把怒火发泄在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如安心坐下来,希望刘阿姨早日康复吧。”
看着文子兰惊怒的神色,桑杉的心里越来越冷。
几年没见,她还以为生活能把这个女人磋磨得聪明一点,没想到居然全是偷鸡摸狗的小聪明。
亲情,这就是亲情。
它极少生活在这些人的心里,却永远是人们身后的一面旗帜,那把旗帜上面绑着锁链,锁链又连接着一只普罗米修斯的鹰,只要挥动旗帜,那些鹰就会去叨弄别人的心与眼。心在痛眼也在痛的人会跪地哭嚎,她们却觉得自己只是随手摇动了旗帜而已,何等纯洁与无辜。
如果这个世间每个人都像他们口中说得那样去爱着自己的亲人,那这个世界的历史书上还会剩下几张纸?那其中可还有谋杀和欺骗?
“您要是觉得对我有意见,我可以立刻就离开,没必要在医院里闹得这么难看。”
文子兰咬着牙看着桑杉,眼睛里像是淬了毒一样:“难看?我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难看的?你们是大明星,大经纪人,随手做的都是几百万的生意,我呢?如果不是你,子禹怎么会不认我这个姐姐?桑杉,算我求你了,你把子禹叫来,让他看看他妈,他妈要死了!”
“里面的医生正在为您母亲的生命做努力,您在外面还是小心别犯了口业。”
若是平时,桑杉绝对不会跟文子兰说这么多的废话,她这个人讲究效率,对那些无药可救的人根本不想多说什么。可她今天有点累,在港城改换航班又遇到了延误,只能在机场找人安排专家给文子禹的母亲做了手术,赶到这里之后,又忙着跟医生了解情况。
要是她想起来计算一下时间,就会知道自己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只吃了飞机配餐的小面包和一杯咖啡。
桑杉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的动作让文子兰心里的滔滔怒火更加汹涌,从一开始,她就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憎恶和反感。
出生在一个小城里是文子兰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在上学的时候她一直想着自己要出人头地,考上好大学,去大城市工作,可是谈何容易……文家家境不算清贫,却也说不上富裕,要供养两个孩子,文家父母日子都是精打细算地过。
偏偏文子禹从小就更比文子兰讨人喜欢,明明是一样的父母生的,他就长得像是个王子,把相貌清秀的文子兰衬成了一个大丫鬟。并没有人当着文子兰的面这么说过,可她知道肯定有很多人是这么想的,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这么想。
可是文子兰觉得自己比弟弟聪明多了,她考试总是班级前十名,文子禹则一直不上不下地混着,她乖巧懂事,文子禹经常惹是生非,她是人人都夸奖的好学生,文子禹只是能唱会跳爱出风头。
高考失利,文子兰拒绝复读,上了本省的一所大学,毕业之后考了一个本市的事业编,她工作那年,他弟弟十八岁,考上了京城的一所音乐学院。
那时候,文子兰第一次察觉到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的不公平。
过了半年多,文子禹大学里的老师打电话找到家里,说文子禹天天出去跟人搞乐队不肯好好上课,文子兰听着父母的叹息,竟然觉得很想笑。
突然有一天,学校又打电话来说文子禹办了休学,他们的父亲跑去了京城一趟,回来垂着肩膀说儿子大了管不了了。
那时候,文子兰正忙着筹备自己的婚礼,她为自己选的另一半是个县城里小有名气的建材供应商,一出手就是三十万的彩礼,婚车开的是奔驰,比她大学同学的那辆奥迪车好多了。
儿子出生那年,她老公的事业开始走了下坡路,也就在那一年,文子兰那个“不务正业”跑到京城鬼混的弟弟渐渐成了别人嘴里的大明星,那天她回娘家,看见一个清瘦的女人坐在她母亲身边,那个女人就是桑杉——她弟弟的经纪人。
据她说,文子禹现在唱歌有人听,表演有人看,开演唱会出唱片都能赚到钱了,桑杉替文子禹带回来给妈妈的礼物里有各种各样文子兰听都没听过的营养品、国际名牌的羊绒外套、雕着很多花纹的大粗金镯子,还有钱。
而文子兰自己,只收到了一个据说是名牌的包,和一条镶着钻石的项链。
钻石很美,比他老公送她的结婚戒指漂亮多了,文子兰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想给他弟弟当经纪人。
为了这个想法,她甚至带着孩子跑到京城去打着看弟弟的旗号去看桑杉每天都干什么,她觉得这个女人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完全可以替代她的工作。
没想到,这话刚跟弟弟一提,就引来了弟弟的勃然大怒,姐弟两个闹过一场,她被送回了县城,那之后爸爸重病,文子禹回来了一趟,她旧事重提……爸爸去世之后妈妈被接去了沪市的高档养老院,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可以联系到自己弟弟的全部途径。
回想起最后看见桑杉的样子,文子兰怎么想都觉得是她知道了自己要顶替她,所以鼓动自己弟弟跟自己断了来往。
这些年,和婆家人吵架,他们随口就说:“你弟弟是大明星,你这么嫌弃我家,就让他接你走啊!”就连儿子都问为什么自己有个当大明星的舅舅却从来没见过。
其实见过的,就是那时候你外公身体不好,你舅舅没空跟咱们照全家福。
安慰自己儿子的话,文子兰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想笑,其实她更想说“你舅舅身边有个狐狸精,她把你舅舅给迷晕乎了,根本不管这些血脉亲人了。”
如果不是几个月前文子禹的新经纪人联系了她,文子兰都不知道这个狐狸精已经被赶走了。这次母亲出事,她打电话告诉那个马经纪人,对方却不接电话,赶来沪市的路上,文子兰已经想好了,她要先见到自己弟弟,毕竟是亲人,哭求一下,说不定自己也能跟着去京城,如果不行,留在沪市照顾母亲也是好的。
万万没想到,文子禹根本没来,来的还是桑杉这个女人,她还拒绝帮忙联系自己弟弟。
对啊,她已经被赶走了,凭什么还要她来管?
文子兰脑子里灵光一闪:“你都已经被我弟弟赶走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有一个护士从手术室方向走出来,桑杉立刻站起身迎向对方,这时,她身后一股大力推了过来,把桑杉眼前一晃,整个人都撞在到了墙上。
“你不就是个被赶走的狐狸精么!我不怕你了!”
头和肩膀都有点疼,瘦弱的女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在赶过来的两个护士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
刚好在这个时候,文子兰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认识马经纪人,他现在管着我弟弟呢,你说的不算!”说着,她接起了电话,“喂,马经纪人么,是这样的,我是文子兰,文子禹的姐姐,我们妈妈现在……”
从被推开之后就默不作声的瘦削女人低着头,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儿,她闭了一下眼睛,突然像一只发怒的母狮子一样扑了上去。
“你还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手抓着文子兰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拽,女人声音里的恼怒已经到了要爆炸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