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天天说,还没说够啊。”
“听够了你倒是照做啊!”
“她在国外忙演唱会呢,我中间就五天休息时间,去一趟再回来,还不够给她添乱的。”
“那你就在我这添乱啊!都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现在还没人要,唉,我看见你就气得头疼。”
大马金刀地叉着腰,景老爷子还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得他的外孙又是一阵的无语。
“老爷子,你这是越活越不讲道理了啊。”
“讲道理?你说说,你笨得到现在都没让桑桑跟你扯了结婚证,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可告诉你啊,肖景深,我已经跟桑桑说好了,要是将来你们俩分了,我也收拾东西跟着桑桑走,到时候她喊我一声爷爷,我这点儿老家当就全留给她了。哼哼,她不要你,我也不要你,你就一边儿玩去吧啊!”
看看表到了午饭时间,肖景深打开冰箱拿出了自己早上跟老爷子一起去买的菜。
“蘑菇是做汤还是炒肉片?”
“我跟你说正事儿呢,别岔开话题。”
“再做个蒜泥茄子怎么样?”
“你可是快四十的人了,现在还不着急?”
肖景深终于忍无可忍,把他外公推到了阳台上逗鸟,然后自己去做饭。
吃过了午饭,景老爷子顾不上叨叨他外孙了,因为他得开始工作了,几年前肖景深在一部电影《江湖远》里面唱京戏的片段惊艳了无数人,作为幕后英雄的景老爷子和他的老伙计也出了一次名,不少访谈节目都邀请过他们。
看着景老爷子对给人讲戏这事儿意犹未尽,桑杉干脆给他弄了一套直播的设备,放在了书房里,每天下午一点半,他就开始坐在那儿给人讲戏,还讲得有滋有味,一晃眼,已经坚持了快两年了。
这个叫“老武生景老头”的账号创建初期,肖景深还在微博上给他打了几次广告,现在每天都固定有一千来人人跑进来听课,要算高峰期的人数那就很夸张了,今年过年的时候肖景深露脸了一个小时给自己外公当助教,最高在线人数超过了两百万,去年桑杉和肖景深一起来给外公“站台”,那个在线人数据说直接破了该网站的直播纪录。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戏呢是《九江口》,又叫《火烧陈友谅》,这戏啊,有老生和净角两种演法,咱们先……谢谢送车啊,小伙子真是太客气了,哎呀,看出来你们喜欢这出戏了,居然还送我钻石啊,谢谢谢谢。
有新来的票友是吧,咱们这就是以戏会友啊,哎呀,谢谢又送我一辆车,知道你们喜欢我外孙。我呀,我更喜欢我外孙媳妇,好了,咱们开始讲戏……”
听着自己的外公在那儿忙得热闹,肖景深盛了一碗无糖的银耳薏米粥,悄无声息地放在了他的手边,全程保证了自己的脸不会出现在镜头里。
然后他换了一身衣服,戴着帽子走出了家门。
工作一直忙碌,忙到肖景深没时间去考驾照,好在桑杉给老爷子雇的这位男保姆十分能干,不仅能操持老人的日常生活,充当司机之类的也没有问题。
秀城一中门口的冷饮店里,小麦色皮肤的男孩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头看着学习资料,偶尔也抬头看看窗外。
肖景深进来的时候,他站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快上高三了吧?”
“下学期。”
“成绩怎么样?”
“班里前几名吧,比不上姐姐。”
“比不上她,正常。”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男孩儿。
“学习压力大,多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
男孩儿随手就把信封推了回来。
“我姐姐一年给我爸妈二十万,多少好吃的买不到,不用你再给我这份儿了。”
顿了一下,男孩儿用上挑的细长眉目看着肖景深,转了话头:“你怎么还没娶到我姐姐?你们在一起都快二十年了吧?生个孩子都该跟我一样大了。”
肖景深:……
刚好他点的果汁上来了,男人低了一下头然后笑着说道:“你多叫我几声姐夫,说不定我就能快点达成目标了。”
“那要是我姐姐把你甩了,我再叫别人,多尴尬啊?”
怎么今天人人都想着桑杉把我甩了?
肖景深郁闷地喝了一口果汁。
“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希望吧!”男孩儿语气不是很真诚地说道。
那一瞬间,肖景深很想痛揍熊孩子。
当然,斗嘴归斗嘴,小舅子看见姐夫就怼这种事儿又不只是发生在这里,真正的正事儿还是要说的。
“上个月我姐姐回母校来演讲你知道吧。”
肖景深点点头,本来学校还邀请了他,但是他当时的拍摄时间太紧了,根本无暇抽身。
当然,肖景深是不会告诉自己已经把那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了。
“她还去看了爸妈。”
桑桑低下头,他的父母都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介绍他自己的姐姐,只能含含糊糊地支吾过去,那一瞬间,他觉得有些东西真是太可笑了。
“就在那天,我知道我姐姐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每年都给我们二十万,我们家买新房子的钱,我爸爸买新车的钱,我妈出国旅游的钱,还有我的各种辅导班的学费,里面都有我姐姐的钱。”
一年二十万的收入,在这个小城已经足够让三口之家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可是这些钱让桑桑感到难过,寂寞、自由、记忆、亲情……这一切都被买断了,从此交代清楚,不计较谁是对是错。
这就是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么?
他把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沉吟了一下才说:“这是桑杉解决问题的方式。”
虽然冷淡得让人心痛,却再不会有纠缠和黏连,称得上是高效的干净利落。桑桑又沉默了。
“你现场听过桑杉的演讲了对么?”
“嗯,我特意跟同学换了位置,坐在前面听的。”说起自己姐姐的英姿,男孩儿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桑杉说,人们彼此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照亮他们人生的东西不一样,我和你姐姐的观点一样,认为你没必要一直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去想,你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你的生活给照亮了。”
目光落在窗外,桑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肖景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衣着入时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进了冷饮店。
“你跟我说你去找老师,怎么会在这儿?”
还没等这个女人说完话,肖景深已经认出了她——桑杉的妈妈。
桑杉的妈妈也认出了肖景深。
这些年,肖景深的电视、电影和广告随时都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这个身上镌刻着桑杉印记的男人,桑杉的妈妈不可能不记得。
“肖景深?!”
女人震惊又愤怒地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桑桑,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叫桑桑?”
男人站了起来,高大的体格极具压迫性,让桑杉的妈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冷冷地笑了:
“这个名字起的真好,一下子把另一个人的存在完全掩盖住了。”
看看自己的儿子,再看看肖景深,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都知道了什么,女人的表情很难看。
她让桑桑先出去,深吸了一口气问肖景深的第一句话是:
“她这些年过得好么?”
肖景深看着她,不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心情来发问的,她希望听见什么呢?是她自己的女儿过得很好,一直拼搏走到了别人仰望的位置上,还是她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因为不肯妥协离开了家的庇护?
他不知道,所以如实回答:“虽然辛苦,但是她过得非常好。”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到底好还是不好你们男人根本不知道。”说话间,女人的眼眶已经红了。
察觉到自己要失态,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现在的年纪也都已经退休了,回头想想以前的事情,就算后悔也晚了,十几二十年都过去了……她从头到尾没要我们帮忙,现在她每年给我们一笔钱,我们以后的事情也不要她管了。”
女人垂着眼睛说话的样子和桑杉真的有几分相像。
“桑……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事情也别牵扯他,桑杉和你的事情我……你要是愿意,就替我捎句话给她,每年那些钱,我们是缺不得,可是要是她因为自己想找人定下来了,把消息透出去了,钱的事儿她不给就不给吧……”
最后一句话,肖景深没听懂,看着桑杉的妈妈转身往冷饮店外走,他忍不住开口说:
“桑杉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们当初怎么忍心就抛下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么?都比不上你们自己的那一点点私心么?她离开你们之后努力让你自己活成了自己期望的样子,经历了无数的困难,你们哪怕能给她一点点温情,她也不会……”
不会以为自己的心就是一块冰,一块石头,连怎么热起来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