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阳光特别晒,桑杉看见肖景深坐在树下的墙上唱歌,阳光温柔地斑驳在他的身上。
大男孩儿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真是让人气恼,尤其是他的吉他声让小猫都不能安心吃饭了。
桑杉气鼓鼓地捡起了一块石子,没想到却为两只小猫找来了另一个饲养者。
夏天一天天过去,小猫也一天天长大,它们有了名字叫黄球球和白胖胖,桑杉的家里一如往常,仿佛她的父母并没有决定离婚,仿佛桑杉自己并没有听到过那一天的私语。
一个午后,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被爸妈反锁在家里做作业的桑杉正在担心两只小猫,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了争吵声。对门那位向来言语和气的景老爷爷重重地关上门,让他的外孙站在门外“好好反省反省”。
桑杉挺想拜托肖景深去看看黄球球和白胖胖的,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正在踌躇的时候,她家的铁门传来了一阵怪异的挠门声。
“小黄毛儿!你在家么?”大男孩儿趴在她家门缝上小声喊着。
桑杉打开门,看见了肖景深湿漉漉的头发和青青紫紫的脸。
“你怎么了?打架了?”
“两只猫让我送同学家了,他家院子里有遮雨棚,你不用担心了。”肖景深趴在桑杉家门上小声跟她说。
对面的门猛地打开,景老爷子中气十足地斥道:“我让你面壁反省!你在干什么?”
肖景深对桑杉做了个鬼脸,迅速贴着墙站好。
“景、景爷爷好!”
隔着两扇老式防盗门,桑杉跟景老爷子打招呼。一直以来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桑杉都是极讨老人喜欢的,精研京戏多年的景老爷子一看见瘦瘦小小的桑杉,立刻无师自通了川剧的变脸神术,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
那天,肖景深被他外公罚站了足足两个小时,大雨裹来了透骨凉风在楼道里穿梭回荡,桑杉坐在房间里写作业都忍不住多套了一件外套,肖景深站到最后,脸上都透了青白色,完全是冷的。
事后,桑杉问肖景深为什么会打架,得到的回答就是那句话。
男孩儿的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灿烂笑容,虽然嘴角乌青,也俊美得让人目眩。
可是后来,桑杉知道了为什么——大雨中,黄球球和白胖胖躲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下避雨,被一旁同样躲雨的两个混混抓住了捏在手里玩儿,如果不是肖景深,两只小猫大概就会死在某个潮湿的角落里而无人知晓。
“这个人啊……”没有开灯,桑杉站在窗边看向晨光熹微的陌生城市,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让人面目全非,又留下过往记忆,明明琐碎又无用,偏偏就让人忘不掉。所以有些话就在岁月里氤氲成了老歌,令人听到了就神思飘摇,又酝酿成了老酒,带着浓郁的香气,还不曾入口就浸软了冷硬的人心。
“早点儿回去休息,别生病了。”
……
后续的处理,肖景深再没有得到消息,他继续着养猫、减肥、秀恩爱的日子,过了十几天,他手臂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时,桑杉给他布置了新的任务。
“练滑板?”
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两个月后有个项目,需要一个会滑滑板的男演员,在我的计划里,那是你演艺事业重新开始的起点。”
“滑滑板的角色……怎么也是个现代剧里的年轻人吧?我这样的怎么演?”
手机里传来桑杉的轻笑:“怎么?还一无所有呢,已经开始挑角色了?我觉得你能演,你就一定能演,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把滑板重新练起来,等你能把滑板玩儿转了再来跟我讨价还价也不迟。”
当天晚上,肖景深就收到了桑杉让人送来的滑板,还附赠了一张纸条——“希望你拿出打架的气势去练滑板。”
所以自己打架的事儿,桑杉还是生气的对吧?
滑板是某个国际知名品牌的全套高配整板,对于新手来说是很高端的配置了,当然,肖景深并不算是新人。
好歹十几年以前他玩儿滑板的身影还是秀城街头乃至b影校园的一道靓丽风景——今年三十二岁“高龄”的肖景深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w先生趾高气扬翘着尾巴路过,黑黑的尾巴在滑板的外包装盒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喵!”
第24章 滑板
丢了十几年的某项技能想要捡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好吧,在肖景深的想象里这事儿也绝对不简单。
上下板和依靠惯性的平地滑这些最基本的动作还好,那些曾经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样儿现在已经都成了他难以逾越的障碍。
至于曾经引起无数女孩儿惊叫的什么跳到墙面上侧滑、什么空中旋转障碍滑……男人捏捏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默默地叹口气,继续练习如何在平地进行360°的滑板旋转。
青春一去不回头,他丢了的东西太多,滑板与其他的相比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夏天似来未来的京城,中午时分的阳光已经晒到让人睁不开眼睛,姑娘们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裙子,在早晚稍有凉意的清风中花枝招展。这样蠢蠢欲动的急切并不局限于年龄和性别,在短暂的春天过后,人们似乎重新睁开了眼睛一样地发现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温暖又躁动。
此时运动场上比其他时节都要要热闹许多,早上有人打羽毛球或者晨跑,晚上有人跳广场舞,其余的时候总有些年轻小伙子在那尽情地挥洒汗水,要么打篮球,要么踢足球,要么……练习唱歌跳舞。
想当年他这么大的时候想练个唱歌跳舞都是要躲着人的,现在这些孩子倒是比他那个时候大方多了。
溜着滑板从运动场边上路过的男人哀叹了一声自己曾经的青春,心里这么想着。
有句话叫做“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肖景深在练滑板之余看着十六七岁的男孩女孩儿们练舞蹈,那些孩子们也悄悄地用眼神偷瞄这个用着高配滑板联系的叔叔或者哥哥。
几天下来,双方彼此间都混了个脸熟。
从地铁站口出来,肖景深拎着包,盘算着中午应该吃点什么,他的饭好说,无油烹饪一块鸡肉或者一块牛排,搭配水煮西蓝花、番茄或者加一点土豆……让他犯愁的是w先生的饭,作为一只挑(mo)嘴(ren)的猫,w先生可以两天都吃一样的干粮,却不能接受两天都吃一样的猫饭。
“用虾仁、鳕鱼和鸭肉给她烤个猫蛋糕?”
男人很认真地想着,心里已经开始把虾仁和鳕鱼打成泥了。给猫主子做好了饭,他还要去练滑板,昨天的板上旋转他成功率太低了,今天还得练,要是这个练熟了,也许今天可以试试旋转跳?
想起了昨天的练习,肖景深就觉得膝盖有点疼,从滑板上摔下来足足四次,如果不是有护膝,他大概今天走路都困难。
“表哥!表哥,我可算等着你了,走,我跟姑姑约好了去你家吃饭。”
一个大男孩儿猛地撞进肖景深的怀里,抱着他的手臂大声说道。
表哥?
肖景深皱眉,看着身高刚好到自己眉头的男孩儿。
似乎有点眼熟。
男孩儿显然很紧张,手指紧紧地抓着肖景深的手臂,生怕他甩开自己。
“哦——”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恍然。“我说我妈今天怎么包了饺子,原来是你要来。”
肖景深不动声色地往周围一瞟,瞧见不远处的树下两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后退了几步,他径直揽过男孩子的肩膀,仿佛他们上辈子就是兄弟一样。
“正好,哥跟你商量点儿事儿。”展一下手臂,露出前几天被人划伤的那道痕迹,男人揉了揉男孩儿生栗子仁儿色的头发,笑嘻嘻地说,“我前几天跟人打架,那群孙子耍阴的跟我胳膊上来了一下,我妈你姑特生气,你帮我多说说好话呗?”
只用了一个笑容,这个对男孩儿来说还是个陌生人的“大叔”就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不怕事儿的痞子。男孩儿眨眨眼睛,有点傻地看着男人:“我、我说什么呀?”
“你说什么她都听,要不是我比你大这么多,我还真能以为咱俩家里当年是换了孩子,你才是我妈亲儿子,我就是医院后院儿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搂着男孩儿往外走了三百米,肖景深抬手拦下了一辆正好路过的出租车,两个人直接上车走人了。
一到车上,十七八岁的男孩儿顿时闪出了半米远,嘴里还说着:“谢、谢谢了,大、大叔。”语气十分不好意思,又带着点儿矜持,就仿佛一只孔雀被乌鸦救了一样。
好吧,就刚刚肖景深表现出来的痞子劲儿,这个男孩儿误会了什么也正常。
不过男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点,而是——
大叔,明明刚刚还叫表哥的。
三十多岁、年纪正处于尴尬期的肖景深忍不住对于大叔这个称呼心生怨念。
当然,他对这个男孩道谢的态度确实说不上满意,不过他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深知这个时候的孩子恨不能天老大地老二他就是天下第三、文明之光、智慧化身、英雄血脉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