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计划书也叫休息?”
“至少做计划书不会让你跑到我这里拍桌子。”
廖云卿:……
“明天你在公司,顺便帮着刘姐和于竹关照一下工作室招人的事情。”
哎呀,又被套路了!一通抱怨换来了更多工作的廖云卿默默咬牙,自从到了桑杉手里,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就是个闯进佛祖手心的猴子,即使撒泼打滚来泡尿,其实也都被人家攥在了手心里。
“别忘了给你自己多选个助理,起薪上限是六千,要是实在好,可以再涨。定薪的事情刘姐做主,你可以提建议,但是不能拍桌子。”
桑杉给出的是一个高于市场均价的薪资了,廖云卿明白,这是桑杉让她找个有点潜力和基础的新人来培养,于是心里忍不住又美了起来。
初曜工作室目前的基本配置是二十四名工作人员,还有一位编外的资深hr,姓刘,叫刘榭敏,今年三十八岁,怀孕六个月。
一个半月前,她因为怀孕在原公司的岗位晋升中落败,她原本的副手、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成了她的直属上级,接着她就被人以“照顾孕妇”的名义,调离了主管岗位,成了个“看饮水机的”,对自己公司那些领导的想法,刘榭敏心里很清楚,即使自己在一年后生完孩子,她想要继续升职也千难万难。
这个看起来温和稳重实则心气儿极高的女人索性从公司辞职了。正巧桑杉的小工作室需要建立更加完备的人员体系,经过一个猎头的介绍,她找到了刘榭敏,她深知自己这个叫初曜的小窝现在对于这位资深hr来说完全是等着用解牛刀杀掉的小鸡雏,可是她提出的条件却是刘榭敏当下最需要的——只要帮初曜做好人事架构和员工培训体系,初曜就可以承担刘榭敏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的全部保险,整个时间段里只看工作成果,不要求工作时长。
这位已经显怀,每天拎着一兜儿苹果上班的孕妇姐姐,很快就成了廖云卿另一个不敢招惹的人,按照廖云卿的说法是:“她的身上带着一种世界五百强的气质,我这种小土鳖凑上去,自己都觉得难看”。
桑杉明白廖云卿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刘榭敏在大公司里养成了极具流程性的工作逻辑,和廖云卿这种“酒席桌上签合同”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工作经历。那之后,她就经常安排廖云卿去跟刘榭敏合作或者对接工作。
起初,廖云卿以为桑杉这样做是在故意整她,时间长了,倒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希望她从刘榭敏的身上学点儿东西。
“任何行业,都会从人情化和关系化走向体系化,初曜当然要走在行业的前面。”桑杉曾经这样说过。
“可是你玩儿人情玩儿关系,玩得也比谁都溜啊。”
当时,对于廖云卿的话,这个更年轻些的女人是笑着回答的:“适应规则不代表我不想改变规则,或者制定规则。”
噫~那个笑容啊,廖云卿偶尔回味一下,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趁着廖云卿心里盘算着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助理的时候,桑杉又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
“给我这么多事儿,你明天不在工作室么?”
“明天老肖去要去花城做活动,我跟一下,顺便在花城谈点事情,今天晚上的飞机,他不是已经回去收拾行李了么。”
廖云卿嘴里直接蹦出来了一个脏脏的口头禅,才接着说:“你是要把老萨摩耶累死啊,他今天跑了一天,晚上飞机,明天活动,明天晚上还得回来……后天还有商业站台,铁人都要烂了!”
“他希望自己能提前进组,就要忙一点。”
“这是忙一点么?”
“我不介意让你也忙一点。”
廖大公关心里对肖景深难得冒出来的那一点儿同情心顷刻间灰飞烟灭。
正在桑杉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和肖景深一起去机场的时候,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直还没走开的廖云卿看见桑杉在接起电话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说桑杉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咱们都这么整她了,她也没生气啊。”多年前,廖云卿是这样对她的男友、合伙人黄武德吐槽的。
开着车的男人也语气轻松:“可能她根本就不会生气吧,或者蠢,根本不知道是咱们在整她。”
那之后没多久,他们两个人就被桑杉反杀,赶出了华光天下。
之所以回想起这点儿陈年旧事,是因为廖云卿看着此刻桑杉的神情,脑子里有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其实她是会生气的。
也许现在,就是她生气的样子了。
“好的,我知道了,后天我会去一趟,交给我解决,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隔离他们。”
挂掉电话,桑杉的表情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着廖云卿已经跑回自己的位置做好规规矩矩地工作,她勾了一下唇角,收拾了东西带人离开工作室。
直到在花城参加完《书圣》的宣传活动,肖景深才知道桑杉并不会跟他们一起回京城。
“我有些事情要去沪市,你明天的活动童喻兰会跟着,好好表现。”
“你也注意身体。”
看着桑杉似乎变得更加细瘦的手,肖景深心疼的目光毫不作伪。
女人垂下眼眸,浅浅地笑了下。
恰好机场里有粉丝认出了肖景深,走过来要签名,桑杉示意罗正带着保镖上前,自己退后了一步。
目送着男人走进登机通道,她转身,快步走向机票改签的窗口,退掉飞往沪市的机票,改签秀城机场的航班。
凌晨两点,她抵达秀城。
找了机场旁边的一家星级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直奔她曾经度过了很多很多年的那个老旧小区。
这个在四五月间会有月季盛开、有樱草装点的小小居住区,承载着她和肖景深共同的童年、少年、和青春期,他们在这里认识着这个世界,成长着心智和见识,也影响着彼此,像是两只依偎取暖的小鸟。
也是在这里,他们同样经历着各自人生中最大的痛苦——被抛弃。
因为景爷爷的存在,她和肖景深每次回来的时候,想起的都是那些美好的东西,甜美、青涩、柔软、泛着时光熏染出的旧黄。
这次,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就像曾经的她和肖景深一样,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仿佛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而是男孩儿灿烂笑容上黏着于唇角的饭粒。但是,每当真正的痛苦降临,他们选择的都是独自背负,有彼此在的地方就会春暖花开,也许是因为他们各自的心里都有一个漫长的严冬。
比如她明知道再等两分钟肖景深就会从学校里出来,可她还是坐上了肖景深母亲的车。比如她明知道自己如果向对方倾诉自己的窘境和绝望,一定能得到对方的安慰,她却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又比如,他们重逢的时候,肖景深明知道她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却低下头说:“我过得还不错。”
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老墙上蜿蜒的爬山虎已经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墙上黑色的裂缝,桑杉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她到了么?让她出来,我在小区外面的牛排馆里等她。”
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打开景家的大门走出去:
“雇我照顾景大叔的人已经在外面了,你去外面牛排馆找她吧。”
拎着一个灰色皮包的女人看见门开了,本是一脸的急切,听了男人的话,她踌躇了一下。
“景大叔这里没钱,身体又不好,不能再生气了,你要是想借钱,找雇我的人不是更合适么?”
时间才刚刚九点,小小的西餐馆子里工作人员还在忙着打扫卫生,景女士走进来的时候,有人指了指一个包间。
说起来,这家西餐馆也开了很多年了,十几年前刚开始营业的时候,着实让附近几条街的年轻人们都激动了一下,就连一些中年人,都惦记着来尝尝西餐到底是什么味道。
后来,“西洋镜儿”大家都看腻了,也觉得牛排没什么好吃的,这家店又添了各种炒菜盖饭,甚至还卖过一阵儿早餐,后来因为影响市容,门口不能买煎饼果子了,这家店才又露出宽大的橱窗,让人想起来这曾经是整个区的第一家西餐厅。
有人搬着“今日特价青椒肉丝盖饭”的牌子路过,景女士侧身让了下,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为了让自己的父亲可怜自己,她一大早连饭没吃就来了。
按说一个女人从少女到三十岁,变化应该是很大的,可是在打开门的刹那间,景女士就认出了桑杉。
“是你。”
“我想你和我一样,不希望我们的谈话被三个人听见。”
年轻女人抬眼,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景女士踌躇了一下,走进包厢,关上了门。
桌上摆了两杯柠檬水,还有一个果盘,她在桑杉对面落座,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见过这个女孩儿很多次,那些年她每到年节时分就无比招摇地“衣锦还乡”,听着“桑桑”这个名字偶尔出现在自己父亲的嘴里,都是带着夸奖和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