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说的这一场戏,其实是一场群戏,为了调查案件,沈离和明瑾儿被困在索明楼的机关暗道之中,洛是非在外面苦等良久都不见他们出来,就让人去请了六扇门总捕头陈鹤田来帮忙。
陈鹤田来了之后,洛是非走上去跟他说话,恰好后面的机关突然松动,一堆毒虫涌出,洛是非吓到扑进了陈鹤田的怀里,这是这一集中的一个笑点,同时也是洛是非怀疑陈鹤田的开始,他从陈鹤田的身上沾到了一种奇妙的香气,出身豪富之家的洛是非让人找来了所有的名贵调香来比对,最终确定这种香叫馆娃,又称西施香,据说西施怨恨范蠡将自己送给夫差,在馆娃宫中调出的香。
在索明楼的楼主房间里,沈离发现了很多名贵的香料,还看见了一副没有写完的字“吴地宫幽岁月长……”
拍完了这场“总捕头抱小少爷”的戏之后的下一场戏,是沈离揭露了陈鹤田与索明楼勾结的真面目,却有一个轻功极好的人从天而降,救走了陈鹤田。
这个人就是叶早所扮演的无常。
这一天是叶早白天演戏晚上接受治疗的第八天,她依然是过分瘦的,当然,在小荧幕上这不重要,人们不会知道她的肩胛骨已经突出到骇人的地步,只会看见她清瘦的脸庞在电视上美到“恰到好处”。
从天而降的部分,导演一开始就建议叶早用替身。虽然是剧组女三号,还有很多打戏,但是叶早从签约进组的时候就多次声明,她不需要替身。
哪怕是从空中十几米的地方下坠的的戏份。
这一点,她到现在还一直坚持着。
她是带着塑料袋绑威亚的,看着她面色苍白地被挂上去,肖景深站在下面想了想,突然大声问那个吊在半空的女孩儿:
“你从上面下来那一段儿,导演要求你做什么动作?”
“就是干净利落地下去就行了。”
“那你自己呢?打算用什么姿势落地?”
“当然是直着……”
叶早好像想到了什么,笑着对肖景深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这个袋子一直空到了整场戏的拍摄结束。
凌空而下的女人头上戴着面纱,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看起来神秘又强悍。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姿态悠闲,却也暗含防备。
肖景深倚在一个空架子上,对叶早这个女孩儿,他心里觉得有些复杂。她似乎没做什么坏事,但是让人难以喜欢,她像是一颗苍耳,让人疼,让人痒,让人觉得麻烦。
从威亚上下来,叶早打了个颤,剧组里的人忙忙碌碌,都没有注意到,除了肖景深。
他看着女孩儿原地呆了几秒,等待身体上的不适褪去,然后和以往一样地笑了起来。
苍耳再让人讨厌,本质上,还是一颗种子。
又是一次“周末约会”式的真人秀拍摄,忙碌了一天的肖景深躺在床上,听着桑杉的呼吸声,跟她说起了叶早。
第130章 孤岛
“躺在床上跟自己的女朋友说别的女人,嗯,很好。”桑杉懒懒地笑了一下,双手抬起,交叉到了脑后。
“呃……”男人迟疑了一下,其实他想说:“一会儿聊完了叶早我们可以聊一下the king。”但是纠结再三,这话他说不出口。
桑杉没有留意肖景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叶早的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是因为这个事儿说到底只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只要自己能渡过去这个门槛,问题就能解决。这世上有心理问题的人多了去了,就跟身体有问题一样,很多人都会经历,没必要一定去可怜一个病人,毕竟是大部分是可以痊愈的。说难,是因为她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对她来说,现在连一个能够沟通和交流的人都没有。为了治疗,池迟是她必须要回避的人,可是除了池迟之外,她并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池迟?”肖景深皱了一下眉头,他想不通叶早怎么会跟池迟扯上关系。
“叶早是在池迟的帮助下当上演员的。我查了一下资料,她在上表演培训班的时候就一直在兼职演戏,估计是在还钱。一个影后资助一个山区出来的孩子当演员,初衷是好的,这个孩子成绩不错,在表演上也有天分,过程看起来也是好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正是过多的关爱和敬仰堆砌出来的。”
三言两语说明白了池迟和叶早之间的关系,桑杉的睡意消解了不少,她坐起身,理了一下头发,随便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肩上。
“相比较而言,她跟曾经的你一样处于某种相似的困境中。只不过当时你是出于一种生活上的孤岛,而她现在的情况是身处于一个精神上的孤岛。很多人进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其实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她只不过是比别人稍微倒霉那么一点点,也幸运那么一点点,池迟给她提供了很好的起点,却也让她过早地看到了终点。一个演员的极致是什么样子的?她看见了,也看见了中间的距离,也看见了自己的实力……最初应该有人告诉她人生并不只是追求极致,而是追求自我突破,可是没人说,她就陷入了梦想和现实的困局里。”
听着女人的话,男人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许池迟的存在,对于娱乐圈里面的很多女演员来说,都是一个过早出现的终点。只不过他们的心里还有别的,比如赚钱,比如嫁入豪门,比如成为明星,比如提升自己的商业价值,这些叶早的心里都没有,她唯一想法就是当一个演员,但是想要当演员的,她却必须面对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你会帮她么?”
“窦宝佳和池迟都先后找过我。我开出的条件,窦宝佳不接受,池迟接受了,叶早却不肯……池迟为叶早做的越多,现在的她就会越痛苦。”
听起来就非常纠结。
男人也坐了起来,桑杉抓了一件衣服地给他,防止他着凉。
“怎么,你自己才刚从泥潭里走出来,就迫不及待想去给别人当救世主了吗?”桑杉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讽。
男人不以为意,转头看着她:
“没有。只是觉得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有些难过。”
“你身陷绝境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觉得看到你会觉得难过。”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在商言商,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没人为我付出足够的报酬,我为什么要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要给你的经纪人增加无谓的工作,她会克制不住扣你钱的冲动的。”
灯光下,肖景深能看见桑杉的脸上有一点疲惫,可以说,从他开始“出名”之后,桑杉就一直是一种高强度工作的状态,这一点,他应该比别人都清楚。
“你说的心灵上的孤岛,你去国外的时候也经历过么?”
“心灵上的孤岛,我么?”桑杉似乎有点惊讶,她原本是低着头的,现在脑袋一歪,狭长的眼睛看着肖景深。
“没有。我的兴趣范围比叶早广泛得多,自我排解的能力也比她强很多很多倍。她遇到的情况未必我就一定会遇到。更何况她是从一个贫穷的山村到大城市,经历的是从物质到思维模式的转变。而我是从一个大城市到另一个大城市,只不过那里的人说的是外语而已。思维逻辑成型、心里又有足够的预期,身边还有很多和我同样目的的同学,想要去当一座孤岛,其实很难的。”
“是么?”
肖景深想起了李许默跟他说过的桑杉,孤僻地审视着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纵然救了人,也透着一股疏离和冷漠。
他拽了拽从身边那个人肩膀上垂下来的衣袖,温声说:
“所以那段时间还是很难吧。”
难,或者不难,桑杉其实没什么感觉。
“留学生该经历的我也都经历过。”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肖景深仔细去揣摩桑杉所说的话。试图从其中找到事情的真相,那是他不曾触及的一段时光,成就了现在的桑杉——他所不知道的那一部分。
沉默中,桑杉出其不意地提出了别的问题:
“说起来,我这两天遇到了一个广东朋友,说起潮汕火锅他知道的都不如你多。我想了一下你这些年的生活水准,并不能够支撑你去常吃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刚刚还是探寻者的肖景深:……
“啊,我有朋友是开潮汕火锅店的。”
“你在剧组里打拼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朋友,倒是认识了不少饭店老板啊。”
桑杉语气淡淡的,肖景深的心里却一下子虚了起来,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去一家火锅店当过打杂的,那时候他忙于还债,身上经常连基本生活费都凑不够,就趁着剧组没戏的时候去打零工挣钱,凭着从林阿姨那里学来的手艺,他跟刀、打荷、甚至掌勺都能干,很多饭店的老板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你自己的孤岛,你都把它藏在雾里。”
桑杉的脸上露出了肖景深熟悉的笑容。
可我的孤岛上,有你的雕像。
这句话一瞬间从肖景深的脑海里划过,就沉入了无边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