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跟我学琴,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教琴的老师大概是节目组找来的专业大师,无论是举止还是气度都优雅宽宏、令人折服。
前几个问题都是一些基础的常识性问题,自然难不倒博闻强识的桑杉和在戏台子下面粗略学过京胡、三弦,甚至还敲过锣的肖景深。
老人的一双眼睛看着他面前的两个人,神色温和,“我知道你们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那你们觉得,自己是对方的知音么?”
何谓知音,不过知心,琴声一响,伯牙所念子期即知,琴音不过是一个媒介罢了。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并没有那么好回答,桑杉沉思了一下,耳畔响起了肖景深坚决的回答
——“是。”
“桑杉是个很少说自己目的和想法的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她和人沟通的时候只说过程结果。可是我知道她所有的决定都是她在朝着好的方向努力,这就足够了。”
一边说着,他的眼中是无限的柔情和温存。
哪有那么简单,女人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
“相知”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写起来容易,可要做到它,必要有人将自己的心打碎重黏,以对方的心血作胶,以自己全部情丝为系。
她做不到。
肖景深也做不到。
可是她说出口的答案,也是“是”,甚至她还笑着看了自己身边的男人一眼,这是她在节目中展示柔情的手段,用得不多,却极其有效。
“我们都知道彼此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虽然有时候这种尊重让别人费解,但是我们正是因为足够的了解和信任,才走到了今天。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特别美好,可是其中充满了命运的巧合,这种巧合极难复制。我跟他之间,是漫长时光中的彼此磨合,有共同成长的经历,很多喜怒哀乐都是彼此糅合的,这才是我们成为成为彼此知音的原因。”
在某一个瞬间,肖景深觉得有一支着火的利箭穿透了自己的心,令人想要嚎叫的炙热中,他的心被烧出了一个黑色的洞,他无法分辨箭从何来,因为他们现在还在用真诚给虚假做外衣,所以他微笑着,目光缱绻。
手掌反转,他找到了桑杉并不温暖也不柔软的手紧紧地握住,仿佛这样能够缓解他心里的炙痛。
桑杉没有挣扎,于是两个人携手而立,在别人看来美好得像另一个传说。
晚上,他们因为最快找到了老师,所以住在了最豪华的房间里,窗外有小桥流水,屋里是雕梁画栋,古香古色的架子床上是红色的锦被,水红色的幔帐层层叠叠,让房间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缠绵之意。
过了晚上十一点,洗过澡穿上了睡袍的桑杉坐在床上,看着肖景深用刚开封的黑色袜子把摄像机镜头都盖住了。
“剧组里工作还顺利么?”
“很顺利。”
“那就好。”
房间陷入了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肖景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猫还好么?”
“还好,我这几天都没有离开京城,每天都给她煮点小海鲜。”
“哦……”
房间又陷入了沉默。
桑杉摘掉了头上的干发巾,黑色的头发带着卷儿披在了她的后背上。
可能是为了防火,浴室里没有能接通吹风机的电源,桑杉坐在梳妆台前,把吹风机插好。
她身后,一只大手接过了吹风机。
暖热的风吹在发凉的头顶,女人微微仰头,舒服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自己的手穿插在黑色的发间,肖景深的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微笑,他手上的动作越发变得轻缓了起来。
桑杉用的吹风机在不开最大功率的情况下声音不大,风力却已经很可观了,感受到柔软的发丝在自己的指间变得干燥妥帖,是一件让人极为享受的事情。
拢着一把长发往下谁顺,温热手掌划过桑杉的后颈,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给自己低着头摆弄着自己头发的那个男人。
“该用就得用”、“份量一看就不小”……廖云卿那个老污婆的话在此时浮现在耳边,让她的身体不由得一僵。
“扯到你头发了?”
肖景深迅速察觉到了桑杉的异常,他微微低头,趴在她的耳边问道。
“没有,头发差不多好了吧。”
深吸一口气,女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还有几天就是月经期,现在的雌性激素分泌旺盛是很正常的……当然也有可能过度旺盛,毕竟她这段时间熬夜加班,吃的东西也比较乱。
关掉吹风机,拔掉电源,肖景深随意地用手梳拢两下桑杉的头发,拿起梳子给桑杉把头发一点点地梳顺。
“你的头发比小时候好多了。”
握了一把在掌间再慢慢松开,看一眼黑色的发丝无声无息地滑落,肖景深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一句话。
“人都会长大的,头发也一样。”
男人轻叹了一声:“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永远都长不大,人会不会获得更幸福一点?”
“不会。”
桑杉的回答似乎有点冷淡。
“我不喜欢这个如果。”
“对。”男人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我以前喜欢这种假设,后来我也不喜欢了。”
在重新遇到你之后,我就觉得长大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到了要睡觉的时候,肖景深才发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大红底子上还绣了交颈的鸳鸯。摸摸鼻子,他让桑杉自己盖着被子,自己则是找出了一件长羽绒服,曲着腿勉强盖住了。
架子床比他们之前睡的双人床都要狭窄许多,耳边都能听见对方的鼻息声。
肖景深有些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
“看见这个床,我就想起来我以前拍戏的时候,连进了三个剧组,都在一个影视城里,这三个剧还都有床戏,就连拍摄的方法都是一样的,男演员把女演员压到,然后当着几十号人的面挣扎、扯衣服,导演喊‘cut’,接着还要拍一个镜头,就是得两三个男人一起去推拉这个床,让这个床一摇一晃的。”
“床一摇一晃?”
桑杉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许的睡意,声音有点软,还带了鼻音。
肖景深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变得特别小,已经要盖不住自己了。
“咳,早点睡觉吧。”
……
结束了真人秀的拍摄,肖景深坐高铁从沪市回到了影视城,在剧组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正在等着他。
“景深你好,我是卫英华。”
第125章 老少
十年前,国内最好的娱乐公司叫蒂华,蒂华有两大王牌经纪人,一位叫路楠,她的手下艺人寥寥,却有风头最健话题不断的女艺人,光她一个人,就胜过了别人手下的千军万马;另一位手下艺人数量更多,虽然单个质量不能与顾惜相抗衡,但是胜在这些艺人之间能够相互提携、守望相助,也许不够张扬,却另有一种稳妥——这个经纪人,就是卫英华。
在那个年代,她们和曾经屏光影视的副总经理白丛凯、惊涛影业的林东城并称为业内四大天王,他们没有黄金般的嗓子,没有惊世骇俗的美貌,也没有出神入化的演技,却有一根金手指,把一个人从尘埃中扶植起来,变成一颗耀眼的星星。
如今手握两大顶级演员的窦宝佳和身居c娱乐的代总经理陈方,在那个时候,不过是两个刚刚被一家小公司扫地出门的可怜人。
风水轮流转,这话常被人说着,却不知经历其中的人会有多少感慨和心酸。
六年前,蒂华因为股权之争而分崩离析,第二任董事长韩柯最终锒铛入狱,路楠所带的那位女艺人丑闻缠身避居海外,娱乐圈里一时风云飘荡,路楠休息了一段时间之后重振旗鼓,加入了小水洼,目前又在娱乐圈里闯出了一番声势。卫英华作为当时的蒂华艺人部总监很是随着蒂华内部的动荡飘摇了一段时间,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她手下的那些艺人也早就各寻去处。
那之后,卫英华并没有消沉,她先是跟人合伙做影视投资,前年又开了一个工作室干回了自己的经纪人老本行。
现在,她 是李荆的经纪人。
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把李荆从一个略有存在感的年轻演员捧到现在的地步,可见卫英华的本事了。当然,即使没有桑杉替他补的功课,肖景深也不敢小看她。
到了卫英华的这个年纪,她的人生经历已经全在她的举止之间了,脸庞到颈项上都毫无岁月的痕迹,神情看似温和亲切,看人的时候却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她的气场在肖景深所见识的人中并不是最强大的,却足够地让人印象深刻。
酒店的走廊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肖景深把行李箱递给了罗正,随手指了一下电梯。
“卫女士,有话,我们去楼上的咖啡厅说吧。”
“怎么?桑杉那个小丫头不允许别的女人进你的酒店房间么?”
轻描淡写之间,一个风头正健的经纪人就成了卫英华嘴里的小丫头,肖景深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笑容竟然和桑杉有些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