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的身世当真算得上有些曲折坎坷,也称得上凄凉,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日后成了那副刻板肃正的模样。
但那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为什么对我的父母那样痛恨。
他在家庭遭遇巨大变故之后便去了国外,此后二十多年都没有回过国,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人产生什么过节。
如果不是他的话,难道是因为其他人跟我的父母有过冲突,他才为其鸣不平?
而且事情能严重到要人性命的地步……
他替着出头的人,对他来说肯定是无法比拟的重要存在,说不定就是他的生身父母。
这样想来,前些天我们两个之间清算的,不过是父辈母辈之间的恩怨而已。
当然这些仅仅都是我的猜测,秦颂给我的资料里除了介绍几十年前方家发生的那场变故之外再没提到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很多都是我猜想出来的。
既然是猜想就会有纰漏,而唯一能证实这些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了。
我的思绪尚沉浸在这件事里没有拔出来,上班的时间便到了,小张走进来跟我汇报一谈的工作,我还得打起精神听她说话。
待她说完之后,我捏捏额角,同时问她一句:“下午四点以后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的,副总。”
“好,今天我得提前一会儿离开,要是临时有什么事,记得帮我先推到明天。”
“好的,我知道了。”
小张走后,我将杯子里已经有些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便开始着手做正事。
虽然有很多事情很多烦恼都充斥在心间,但在工作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能拨出一块净土出来的。
最初的念想我还没有忘,最后的目标我也还在努力着。
不管这当中出现了怎样的变故,只要我还是我,我就不会让人生的轨迹偏离的太远。
中午的时候我没去吃饭,赶着时间将堆放的一摞文件批复好,以此来空出下午两个小时的时间。
我跟陆敬修约好了今晚见面,因为要谈的事情有些复杂和敏感,我打算多花点心思准备一下,好让气氛没那么尴尬,也让自己不那么胆怯。
还有五分钟到四点,我将最后一份文件合上放在桌上,轻舒一口气之后,我打内线让小张进来把文件都拿走。
接着我收拾好东西,带上包和钥匙,关上电脑和其他开关,然后走出办公室,来到停车场取到车,一切都很顺利。
开车去陆敬修家的路上,天空中又开始下起雨,而且雨势比昨天还大,宽敞的柏油路面上很快都开始积水。
冒雨行驶的时候视线受限,好几次我都听到周围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听着心惊胆战的。
打开交通广播,里面播报的也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据悉,南城市内突降暴雨,预计半小时内降水量将达二十毫米。东池大街北段已经出现积水现象,西池大街持续拥堵中,请市民朋友们减少出行,路上的朋友请注意行驶安全,减少危险路面逗留……”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还在一遍遍地重复类似的话,趁着等一个红灯的时候,我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眼前都是雾蒙蒙的一片,像是天地之间都被雨珠填满,一点肉眼能见到的空隙都不留。
心里倒不是没有担心,不过人生中再大的风浪也都见过,一场暴雨而已,想来没什么大问题的。
去往陆敬修家的必经之路有一条便是东池大街,开上路面没多远,我就瞧见前面的车轱辘都没了大半。
越往前开情况越不太好,待我想掉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车子被困在水里,不出多久就会漫到车身。
我打开车窗探出头向外看去,也不顾倾盆的大雨将头淋个彻底。
前面有几个车主已经试探着从车里走出来,可没等走多久,就被急速流动的水冲倒,在水里挣扎了好一阵子。
路边高处有人想救援,奈何水流太快,暴雨的雨势又不减,谁也没办法过来。
我见此平静地将头收回来,升上车窗,接着找出手机,趁着还能打电话的时候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接通了。
“你在哪?”这次他的声音掺杂了几分急切,似是还有担心。
之前他已经给我打过两个电话,是我没接到。
我闻言轻轻笑了声,反问道:“你下班了吗?”
“余清辞,快说,你到底在哪!”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他,这次几乎是朝我低吼出来。
昨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此时竟然一点都不想哭了。
发动机已经熄火了,方向盘也打不动,我就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跟他说话。
“陆敬修,昨天我告诉你,我有事想跟你说。也许是上天认为我是个胆小鬼,很难会说出口,所以就让我遇上了这样的事,让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你说……好了,那我现在要说了,你听好了啊。”
第173章 赢了陆敬修
外面或许还是兵荒马乱的一片,可在车里这略狭小的空间内,我却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因为直到这一刻,我才蓦地生出一种感觉,在一些不可挽救不可逆转的事情面前,譬如死亡,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显得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足轻重。
那些一直堵在我的心口里说不出的话,此时此刻也能顺畅地说出来了。
我说:“你跟你的那个前女友……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啊?”
陆敬修没有如方才那般低吼,只是呼吸沉了许多。
我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问道:“该不会是你提出来的吧?”
“余清辞。”他突然叫了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事情回来再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闻言又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模糊地看到不远处已经有警察出现,开始进行救援。
“你不想说,是单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还是不愿意面对我所说的问题?”
我承认我现在有点咄咄逼人,潜意识里也确实是想逼他。
他这样的性子,我这样的脾气,我怕过了今天,以后就再难从他那里听到有关这件事的言语了。
顾正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陆敬修现愿意再提起以前的事,更不愿意听人说起他的前女友。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多说,但我能从他的话里猜出一些。
比起心虚,更多的似乎是忌惮。
陆敬修在忌惮什么呢?
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我看到前面那辆车的车主已经打开车窗伸手呼救,路边的警察和消防员们穿好了救生衣,像是要淌着水过来。
也许在不多久的以后,他们会顺带着发现我也被困在这里,也会将我救起。
我不知道陆敬修现在是什么表情和心情,不过我遇到了“危险”,他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我轻轻勾勾唇角,用更轻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就在东池大街上,车子已经被淹了一半,走不动了。就算是你现在来接我,也赶不上这暴雨的速度。陆敬修,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嗯?”
我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赌一回拼一把这样的行为,俨然是个赌徒。
这一次,如果赌赢了,那我就能听到想听的答案;若是输了……若是输了,我也不后悔,我宁愿痛痛快快地吵一架,也不想猜来猜去地打哑谜。
而事实证明,我赢了。
我赢了陆敬修。
虽然在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才知道,陆敬修从来不曾对谁有过妥协,即便是有人拿他最珍视的东西威胁,他也没有动摇过。
但今时今刻,我确实是做到了。
他说:“是有那么一个人,我跟她在一起三年的时间,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手了。”
“只是性格不合吗?”顾正跟我说,是陆敬修单方面提出的分手,那姑娘可是一直深深爱着他。
“是。”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在他跟顾正之间,我当然是更愿意相信他,而且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
我的语气缓了缓,之后接着道:“可是那姑娘……为什么最后进了疗养院?”
这次陆敬修有了片刻的停顿,但没有避而不答,很快哑着声说道:“她的家庭出了些变故,对她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打击。”
家庭的变故……
我抚住额头,真心觉得自己特别傻,特别蠢。
就听了顾正那捕风捉影的几句话,我这都做了些什么。
其他的不说,就陆敬修这样的男人,他怎么可能把人家姑娘抛弃,又刺激到进了疗养院还不管不顾。
还有我这么逼他,他心里会怎么想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特事儿特烦人的女人,以后对我有什么看法啊。
我整个人纠结的不行,却在不多久之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沉定的一句:“别怕,我马上就到。”
有两个救生员已经朝我的方向走过来,还对我挥了挥手,确认我的状态。
我对着他们示意了一下,接着对着手机提高声音急道:“陆敬修你别来!有人来救我了,我会没事的!你真的别来,雨还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