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雪睁开眼睛,从指缝里望出去时,只见泛着寒光的铁斧足足有一半破入木衣柜内。
好在受了阻力,堪堪卡在柜门上,前不能前,下不能下。
“哼!这娘们儿倒是跑得快,得赶紧通知贺老大他们。”
见那门内一丝响动都没有,外面的人倒是吃了颗定心丸。
这突然一击,不要说是女人,便是男人也会吓得不轻。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听男人大喊道:“老大,那个小娘们跑了!”
危险暂时解除,可黎雪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漆黑凝滞的视线里,那把斧头的锐利刀锋,已经嵌入了他拦阻在她面前的手臂里。
她模糊的看到这一幕,全身如坠冰窟。
他看出她的状态,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了握她颤抖的手。示意他还需忍耐。
好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这才看向她,轻声夸赞道:“很聪明,你看,你做到了。”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她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那把斧头就会劈到她身上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
阙之羡没有去管身上的伤势,轻轻推开柜门,现在情况紧急,需将她先行处置安稳。
后窗并不是很高,所以容易攀爬,他带着她从后窗跑向远处的深山老林。
这里的路线在之前他就已经探查过了。
他将她藏身在一块土丘下,叮嘱她:“你在这里不要出声,恩?等下我会来找你。”
他难道还要赴险?
黎雪想问他,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时机,难得乖巧的点点头。
阙之羡笑了笑,“很棒。”
凄清荒凉的月色下,刚才杂乱的环境,危险的境地,泯灭生机的孤注一掷。
统统都在他的这一笑里,温温凉凉,像雾气,像月光,更像倚仗。
他不再久留,转身的刹那,温润的眉眼瞬间冷冽如深重夜色。
他的计划,该实施了。
……
那一排的石屋前,瞬间跟炸了窝似得。
“什么?那小娘们不见了?你屋子里找过了?”贺老大刚从井口边回来,这才救回了一条命。这可是大仇,怎么能让她逃了?
此时贺老大原本根根分明的板寸头,直接一把火烧成了……秃头。
这让他心里几乎就要咆哮!
刚才井水打捞上来,便倒映出了他狼狈的一面。
他是谁?
贺老大!
居然被人烧光了头发!
“妈的!给我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贺老大虎目喷火,怒吼直逼霄汉。
其他人都在四处寻觅,只有李欢心眼儿多,仔细想了想,觉得一切好像都是人为的。问身旁另一个人:“诶三哥,你去查电表了吗?”不然灯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就灭了?
“没有,刚才都一团糟,老大的命重要,谁还顾得上这个。”
“糟了!”李欢掉头就去屋边的总电闸看情况。
同一时间,阙之羡从屋外的一圈山林里绕过,直绕到那辆停着银色越野车的地方,见那伙人纷纷拿着蜡烛在那边找来找去。
阙之羡抓紧时间,一把拉开驾驶位的车门。
许赢已经醒了,可是嘴里塞着东西完全说不了话,背后也绑缚着绳子,挣脱不了。
“唔唔。”他口齿不清的叫着,像是在问什么似的。
阙之羡快速给他解绑,可是还没等许赢逃脱,就又将他的手绑在了方向盘上。
这让本就蒙了的许赢更加蒙了,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阙之羡替他发动起车子,“等下,你如果不想被你的同伴射杀,就一直往前开吧。”
“唔唔唔……”许赢根本不懂,只得含糊的叫唤。
但他很快就懂了。
凄冷的月色像一滩浓黑色的血液,漫山遍野的黑。
深深地望不到边际,寒到心尖儿上,无法消除。
阙之羡眼见这车已经发动,想必那群人很快便被这里吸引,他迅速隐匿在树林里,如同一片微不可查的剪影消失在这里。
“老大,这里有人把线给剪断了!怪不得灯灭了!是人为的!”李欢看到线被人剪了,眼睛一凸,怒发冲冠:“是了,有人将那小娘们儿救走了!”
突然他听到车子的发动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更加明显。
李欢立即赶了过来,看到了那辆银色越野车,居然在发动,这是洪伟的车……
他一下子想到什么,汗毛倒竖,发狂道:“老大,他们要跑了!那个人之前追来救那娘们,被洪伟拦截,现在看来那人没死!还霸占了洪伟的车救出了那女人!”
贺老大一听,气冲灌顶,命令道:“开枪!给我打死他们!”
要是被他们逃了对于他来说这才是奇耻大辱!
孰不可忍!
没有了头发就算了,要是连人都留不住,他做什么狗屁老大!
——砰砰砰。
午夜里,急迫刺耳的枪击声响彻不觉。
疯狂的射向那辆银色车身上。
轰隆——轰隆。
银色车身极速震动。
现在心里最苦涩的就是许赢了。
妈个鸡我不是啊!
你们被人忽悠了啊!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还真的算的丝毫不差,连那群人的想法都洞彻的一清二楚。
可是他嘴巴被堵住,动都动不了。
许赢心里咒骂,还真被那男人说中了。
不开车还真的命不保。
还没等他们到这车边上估计这辆车都被枪子儿射呈窟窿眼儿了吧。
那他自己呢?
还能侥幸逃生?
子弹接连不断的打进来,车身阵阵轰鸣。
许赢憋红的额头都忍不住鼓起粗大的青筋,他只好用绑着的手艰难的把着方向盘,狠命踩下油门。
车身有了指令,瞬间跟个离弦之箭一般嗖的冲了出去。
这个迅速逃离的动作更让身后追赶的众人肯定了内心的猜测。
特别是李欢,就知道那辆越野车上早就不是洪伟,而是有人偷梁换柱。
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不成,这让李伟心里很窝火。
“快,他们肯定藏身在那辆车里!”怒火中烧之下他又对着远去的车屁股连连开了几枪。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眼看车子的影子都快没了,贺老大气的吼道:“去把另间屋子里的车子都给我开出来,追上去!死也要给我抓到人!”
夜色渐深,黎雪突然听到连绵不断的枪声,心口都一阵窒息。
他……他不会有事吧?
他们人多势众,他该怎么应对呢?
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愈来愈近。
虽然看不清楚,可是黎雪跳动的心却是安静了下来。
是他,他回来了!
淡薄的月华浅淡的落下,照在远处那道清阙修长的身影上,更显朦胧恍惚。
直到他走的近了,半蹲下来伸出一只手去,“来,拉住我,我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黎雪怔怔的,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他这么说一定有所把握。
她伸出手去,像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了他的手上。
手伸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什么,缩回了手,看了看半人高的土坡,说道:“……我自己上来吧。”
她记得他手臂上有伤,不能用力。
阙之羡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没等她动作,两只骨指清阙的手便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轻轻一带,便落在了地上。
“相信我吗?”他抬眸看她。她的发丝已经凌乱,衣衫上也早有了零碎的污泥,脸色苍白,左脸颊微微的肿起,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黎雪也看向他,他的眉眼还是那样的温润如雾气,飘飘渺渺看不真切,可她想要抓住,怕这雾气突然间就散了。
“我相信,很相信。”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相信一个人。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倚仗一个人。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想要抓住一个人。
因为是他,所以她敢赌。
☆、第十六章
山林葱郁,初春的树木早已个个亭亭玉立,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泥地湿泞难走,偶尔还有坑坑洼洼的凹陷。
棕黄色的土壤层里不时还会有树木粗壮的根茎延伸盘旋在地表上,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跌倒。
气息里都是土壤与树木的清香。
他拉着她的手奔跑在这片好像没有尽头的山林里。
头顶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黄橙橙的。
光辉弥漫下来,越过上方伸展的浓密枝丫,落在他身上。
光影随着他移动,春风随着他律动,泥土的芬芳馥郁,枝叶的簌簌依偎,不知哪儿来的鸟鸣窃窃声。
一切的一切,静谧又安详,急促又温柔。
好像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明明他们的处境危在旦夕,黎雪却突然笑了。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肆意的狂奔过。
第一次,她不再是个大家闺秀,不再是戴着一张面具,不再走贵族礼仪。
在那一瞬里,她好像回到了儿时,母亲的嘤嘤呢喃,轻轻歌唱,虽然在逃命奔波,可那时候,她还是她自己,而非后来冰冷寡淡的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