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旁边的另一个妇女也乐呵呵的笑说:“是啊,正因为我们福利院的孩子教得好,知书识礼,附近村子里都有人想要送孩子到我们这里来还跟着一块儿上学呢。”
李玉笑了笑,很感慨的说:“那些老师没来之前,以前的孩子不就是没教导好?他们长大了,就跟农村其他人一样进城里面去打工了。这一走,又有几个想得起回来看一眼福利院的?”
之前那个妇女听了这话,立即收了笑,忿忿道:“还有些人忘恩负义,在社会上稍微混得好了点,还想方设法不让人知道自己是出身福利院的!真不知道这群白眼儿狼是怎么想的?出身福利院是个耻辱吗?”
李玉叹了口气,说:“恐怕是觉得让人知道了自己是个爹妈不要的累赘,会被人看不起吧。他们宁愿编造故事说自己父母遇到天灾人祸死了,只留下他们一个,也总比告诉别人自己是家里面多余的人强。”
胡为听了,沉默了一阵,道:“还有,若是将福利院当做家,他们会继承自己父母的想法,那就是觉得福利院是个累赘,是个包袱,会吸他们的血。自己好不容易混出了点名堂,自己也是被人遗弃的孤儿,凭什么又让他们来养着福利院?他们没有责任,也没有这个义务。”
三个妇女听了这话,均变得哑口无言。
只因为这三人的内心里,确实正如胡为所说,认为那些由福利院养大的孩子,长大了自然应当回报福利院,这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否则就该被天打雷劈。
复杂的人性啊。
谁也没有错,可似乎又谁都有错,这是个充满了辩证主义的问题。
但是唯一有一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是:最最错误的人,该是那些只管生,不管养的爹娘!
在孩子们一路欢歌笑语的陪伴下,胡为竟不知不觉的就跟着他们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的路程,真的感觉好像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占地约莫十亩的仁爱福利院,跟照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石头砌成的围墙,所有房子都是砖木结构的,屋顶上盖的是农村常见的那种灰黑色的瓦。建筑物很有些年份了,能明显看见木头被虫蛀的痕迹以及破砖烂瓦。地板原本是水泥地,可如今已是变得坑坑洼洼。很多地方的水泥面已经被破坏,露出了下面的泥土,甚至还钻出了青草。
大多数的教室已经改成了宿舍,挂张布窗帘子,买些上下层的那种铁床搁进去,便是一间简简单单的卧室,一住经年。
操场上晒满了包谷和红辣椒。
“你们自己还种庄稼?”胡为很惊讶。
“种!”李玉乐呵呵道,“我们福利院分不到土地,可是现在农村多的是没人种的地。好些村民离开了农村,地肯定是舍不得归还给国家的,空着也是空着,他们就交给我们种些吃的,不用给一分钱地租。”
“秋收稻子,冬收白菜,夏天的物产最丰富。孩子们特别爱夏天,西红柿、空心菜、四季豆、黄瓜、南瓜……鲜嫩可口的蔬果实在太多啦。我们还养鸡养猪养鸭,自己吃穿不愁,还能拿到镇上去换钱。就这样子,我们福利院吃的方面不仅自给自足,生活条件也上了一个档次。”
胡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可置信道:“可是,你们只有三个工作人员,还是女人,照顾二十多口人,还能种庄稼?忙得过来吗?”
李玉笑道:“都是农村娃,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别看他们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五六岁,但是他们可能干了。就那最小的孩子,玲玲,才五岁,她都能帮着我们喂喂鸡鸭呢。”
旁边有孩子附和道:“这点农活,大家一下子就干完了,小菜一碟儿!”
胡为被逗乐了。
他想到了之前瓜分礼物的场景,估计干农活,他们也是这么个积极热烈的态度。
“其实除了挑大粪和搭谷子栽秧子,其他活儿都不重的,不要大力气。比如说掰包谷,摘辣椒,喂猪喂鸡喂鸭,哪里重呢?”
胡为点了点头,问道:“李院长是怎么想着来做这个福利院院长的?来这里当院长,不仅要种庄稼,还要照顾二三十个孩子,应该挺辛苦的吧?毕竟你的手下只有两个人。”
李玉大摇其头:“错了,当院长可比我在外面打工强多了。我在外面虽然工资高点,一个月能挣三千五,在这里只能拿一千八一个月。可是,我在外是搬砖砌砖呐,天天在工地上那种灰扑扑的地方与男人打交道。有时候为了赶工期,包工头还强令我们常常在晚上加班劳动啊。长期下去,女人都不是女人了。”
“可我在这里呢?孩子们很懂事,我平时就是安排好大家一天的事情,然后大伙儿分工合作,事情很快就忙完了,轻松得很。况且外面的工资虽高,但是花钱也很凶啊,每年存下来的钱比在这里还少。我在这里,一个月基本上都没花钱的地方。两厢一比较后,我就待在了老家,再也不想进城去打工了。”
来福利院之前,胡为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美国之行让他下定了决心,私下里还是要提早跟安然摊牌。不然她离开了,找都没法找,他也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和孩子们开开心心的聚餐之后,胡为就对李玉道:“李院长,我今日来,其实是想要找我失散多年的亲人的。”
面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一种伤心落寞之色,他又是一个人带着礼物过来的,所以胡为此刻开口这么说,李玉便信了。
李玉积极热心的问道:“你的亲人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姓甚名谁?男的女的?哪里人士?怎么丢失的?”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胡为。
胡为早想好了措辞,模棱两可的道:“大概是二十年前被我父母遗弃的,女孩儿,是我妹妹。父母已经死了,我现在想把这个妹妹找回来,时间太久,我那个时候也小,记得不太多。所以,我想看看福利院里面所有孩子的档案记录,兴许能回忆得些出来。”
“二十年前?那您就得找我们张院长了,看她能不能回忆得出来,我们这里是找不到记录的。”
胡为心中一沉,“为什么?院里面没有孩子们的档案吗?”
李玉叹气道:“祁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所仁爱福利院五年前才好不容易办下来资质。你也看见了,管理福利院的都是像我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直到那些热心的姑娘小伙儿来了后,才帮着我们将很多东西完善了。所以,也只有近五年内接收的孩子,档案资料是完善的。以前的孩子,资料非常的缺,全靠老人们凭记忆想。二十年前的事情就更别说了,恐怕只有当初收-养孩子的张院长,张妈妈她凭脑壳记得了。”
张院长就住在镇上。
“她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年纪也大了,其他的老人病也开始显露出来,行动不是很方便。所以,有几个从福利院走出去的孩子集体出钱在镇上给她买了套房子养老,他们还请了人照顾她的身体。镇上有乡镇医院,离她住的地方很近,方便她万一有个什么,能随时入院就医。”
吃过了午饭,李玉就热情的带着胡为又返回了乡镇。
临走时,孩子们自是对胡为依依不舍。
张妈妈尚未满六十岁,年轻时身体倍儿棒,还常常干体力活儿,所以现在的她还算精神矍铄。就是不能久站或者做重活,时间一长,她就必须坐下来休息好一阵子。
“二十年前?那时我三十六七岁……”张福兰喃喃了声,目光变得遥远而迷离,“什么样子的孩子?”
“女孩儿,丢失时五岁左右,长相十分乖巧。”胡为说。
“五岁左右?”张妈妈仔细回忆,“这些年我身边的孩子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陆陆续续,我这辈子啊,收养了起码有三十多个孩子了吧,大多数都是乖巧可爱的女孩子。”
李玉在旁边为胡为帮腔道:“张妈妈,这位祁先生今天给孩子们带了很多礼物来,还给福利院捐钱了,他是个大好人。您一定要多回想回想,帮他找到他的妹妹。”
张妈妈眼眶忽的红了,抹着眼睛道:“小伙子你说,你的爹妈是不是在造孽?只知道生,拼死拼活都只想生个儿子出来。女儿不是身上掉的肉么?生她的时候,没有经过阵痛么?人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说扔就扔了,又不是垃圾!”
胡为被这话怼得不知如何作答,唯有呐呐道:“是,所以我现在有能力后,就极力想把妹妹找回来,补偿她这二十年缺失的爱。”
张妈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结婚了吗?”
胡为脸色一红,“还没。”
“那小伙子,你可千万记住了,以后了结了婚生了娃,男孩儿女孩儿一个样。”
“……嗯,张妈妈,我从不重男轻女。”
“好,好,好。”张妈妈很开心,道:“你给我多说说你那妹妹的特征,时间太长了,孩子又太多,我需要好生回忆一下。”
胡为道:“我那时也很小,记忆很模糊,可能会有些费力,所以麻烦张妈妈慢慢回想。”
张妈妈很理解的道:“二十年了,莫说你与你妹妹分开了这么多年,就是我收养的一些孩子,七八年回来看我一眼,我也快认不得了。只有他们说些以前的事情,我才能想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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