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是温热的,从眼角滑至脸颊,流进嘴里,又涩又苦。
禾弋啊禾弋,明明说好不哭,为什么到了紧要关头还是没能忍住呢?
再忍一下吧,等下他走了,你再躲到被子里哭不好吗?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用手背抹去了眼泪。
这个样子太狼狈,她不想让他看见。
马上就要划清界限了,她希望他对自己的最后印象,是完美的。
董正楠看着她的背影,肩膀一抽一抽,可以想到现在的她也该有多么的难过。
他要往回走的脚步如灌了铅体似的,沉重的迈不起来。
禾弋一个人咬着下唇默默的哭着,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董正楠还站在她的身后,没有离开。
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声音,“别哭了。”
禾弋默然。
“你提出的要求我都答应了,”他声音低哑,哑的让人心尖一颤,“你还要怎么样才能不哭?才能满意?”
听到他说这句话,禾弋的眼泪又是哗哗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你做不到的,董正楠,”她哽咽着声音,“是我心里难受,跟你没关系。”
她把理由说出来,拙劣的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她会难过,都是因为他。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弥补你的禾弋,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
“别再说了,你快走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
他还站在这里,她没办法大哭一场。
“你刚才说……”董正楠故意顿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凝视着她的背影,“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可到头来没放下的人,却是你。”
禾弋肩膀一颤,很快开口,“给我点时间,我会适应的,现在可能……”
可能太难了。
她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董正楠。
蔚梦瑶隐晦的提醒过她,旁敲侧击告诉她,甚至摊开了警醒她,不要爱上董正楠。
可她还是爱了,而且爱的遍体鳞伤。
禾弋到现在才明白,当初蔚梦瑶的辛苦,因为她现在已经感同身受了。
蔚梦瑶的生活,蔚梦瑶的难过,其实都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刻的多。
禾弋跟董正楠离婚后,天高海阔,凭鸟飞任鱼跃。
但顾谨之,却成为了她的姐夫。
“禾弋,你看看我,”董正楠低声道,“你回头看着我,别再一个人哭了。”
“我不要看你,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董正楠低软了声音,语气里凝聚着淡淡的笑意,“比这更难看的样子我都见过,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啊?”
禾弋闻言,立马转头,迷茫的看着他。
只稍一眼,却让董正楠的心底猛地一揪。
她的眼睛红的像兔子,扇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唇瓣上有明显一排牙印,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白的胜雪。
禾弋向来是乐观活泼,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神清澈,让人过目不忘。
可现在……
同他对视一眼,禾弋迅速把头骗过去,闷闷的开口,“我又被你骗了。”
“你不看我,我担心……”
她忽然笑了,“董正楠,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印象还都特别深刻。”
禾弋慢慢抬眼,看着董正楠,眼底虽红,但不难看出那一丝明媚的笑意。
现在的董正楠,跟她第一次见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差别。
他站在距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衬衫西裤,没有系领带,领口半敞,露出精壮的锁骨,伴随他身体微动的时候,袖口的扣子折射着灯光,在她的眼前打着晃。
第279章 毕竟你那么爱她
他永远都是这样,一丝不苟。
有好几次禾弋还在心里骂他是衣冠禽-兽。
的确,这个词形容他是再适合不过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董正楠的身上,都有他独特的气场,哪怕是地摊平价货。
他就跟个衣服架子似的,任何风格都能被完美驾驭,毫无缺陷可言。
要是被他这样长时间的注视,不管任何女人,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脸红不已。
可惜他伤她太深,两个人再怎么对视,也找不回那样的感觉,只会让她越想越难过。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禾弋了。
“第一次?”董正楠挑眉,“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在孤儿院门口吗?”
禾弋点点头,“嗯。”
他偏着头,似乎也在回想那天的场景。
“那天你对我很冷淡,我以为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可现在我才发现,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除了……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意思不言而喻。
那时候的董正楠神色要是再柔和一点,那就堪称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了。
禾弋看着他熟悉的眉眼,不得不感叹上帝真的是很不公平的,董正楠拥有了让无数人都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东西,强大的家世背景,出色的工作能力,完美的绝世容颜,还站在金字塔的顶尖。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男人生的那么好看,最初在报纸上看到,也只是觉得报社把他的照片美化了编辑过所以才那么出众。
眉眼深邃,鼻子高挺,只是长了一张薄情寡义的唇,可偏这张嘴又是那样的令人着迷。
禾弋就这样细细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刻印在心里,等老了的时候,还能坐在藤椅上回想。
他真的是英气逼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迷一般的感觉,怪不得北城的名媛千金,会对他念念不忘。
如此一想,禾弋就释怀了很多。
这样的董正楠是毒品,只怕没有女人舍得抗拒他,但只要一碰,就会上瘾,会弥足深陷,最后无法自拔。
眼眶已经干涸,她笑笑,“现在的你跟我第一次看见的你,没什么两样,董正楠,时光并没有在你身上留下什么变化。”
“可是你变了,”他淡淡的开腔,眸色幽深,“你变了很多。”
“我怎么能不变?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被董家收养,吃喝穿用哪一样不是董家给的?如果我不努力改变,怎么对得起你的收养之恩?”
董正楠薄唇一抿,微一点头,表示他的认可,“你……已经很优秀了。”
“谢谢,”她苦笑着,“可我再优秀,最终的结果都是被你丢到市场调研部,稍微好一点的结果就是被提拔到总裁办当你的随身小秘书。”
“你的阅历太少,这么做是在历练你。”
禾弋扬着红唇,“除了历练我,你应该还有其他的什么目的,董正楠。”
他眉头一皱。
“我猜对了,”她像是在自问自答,“每次我猜中了你心里的想法,你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董正楠的眸光微亮。
“别感觉到奇怪,我跟你怎么说都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这点了解我还是清楚的,虽然我摸不懂你脸上的表情,但从你的做事风格里,我多少还是能能猜到一点的。”
他抿了抿唇,“那你说说看。”
“不管是做事,还是走路,你所要达到的那个目的都必须要带给你客观的利益或者是回报,否则你是不会走那一步或者做那一件事。”
董正楠像默认似的点了点头,“的确,把你放到市场调研部,除了想要历练你,第二就是……你可以二十四小时都在我的视线掌控范围之内,只要你不脱离我的视野,你就不会做出任何让我无法补救的事情。”
禾弋无所谓的耸肩,“我还真的是你的一枚棋子,其实这个答案我早应该清楚的。”
听到她这么说,董正楠的心里又不好受了。
“你还是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她扫了眼窗外,“昨晚你没怎么好睡,今天又处理了那么多事,还陪了我一天,是该好好休息的。”
“我还能撑一撑。”
禾弋像是没听到一样,又兀自往下说,“等我伤好一点了,爷爷不会看出什么异样的时候,我会去董家找爷爷,说服他同意我们离婚,至于曲柔能不能嫁进董家,这个……”
她说着,眸底一暗,“你为了她,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吧?毕竟你那么爱她……”
在这一刻,董正楠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两难,什么叫做取舍。
以前他总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会给小柔一辈子的幸福。
对于禾弋,他是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
但现在,他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个信念在动摇。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抱住禾弋说,我们不离婚了,我们在一起过一辈子,我给你爱,给你孩子,你陪着我看地老天荒,到齿摇发白。
地老天荒,齿摇发白……
董正楠转过身,面朝门口。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几乎是同时,禾弋的两行清泪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掉落下来,伴随着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要走了,他终于要走了。
是她把他赶走的。
董正楠抬脚往外走去,一步一步,轻而缓慢,皮鞋落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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