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鹿 (薄荷迷)

秦龙收拾最后一堆垃圾的时候，转了个身想找扫把，却发现白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来，观摩似的在并不宽敞的客厅走了一圈，最后定在一排杂物柜前，随意看看。

秦龙快速将垃圾收拾完扔门外，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去厨房找空杯子时，却让他犯了难。

男人们的房子没那么讲究，不像寻常人家客人来还得用新杯子招待，他们平时就用瓷碗喝酒吃菜，根本没有多余的干净杯子。

他正寻思琢磨着，突然想起上回买过一瓶水还没喝过，便找出来拿在手里走出去。

白鹿正翻着一本书，秦龙过去随意看了眼，熟悉地知道是什么。

“你打算考室内设计？”她见他出来问道。

秦龙没否认：“嗯，暂时有这个想法。”

“你自学？”

他将水瓶递上，“报了一个培训班上课。”

“在哪上课呀？”她兴趣一来，又很想知道，双目都闪着光。

秦龙舔了下嘴唇，多次相处下来，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时候她的脑中在想什么。

“年后才上课，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时间地点。”

白鹿不信，以为他又像上次一样糊弄自己，语气酸道：“哦，所以你过几天又得去医院接人了？”

话一出，她自己都懵了，仿佛都能闻见这房间的醋意在不断喷发。

秦龙也是一愣，他没有接话，却反而显得气氛愈加尴尬。

白鹿轻咳一声，低头瞅见自己手头多了瓶水，不知他什么时候给的，转移话题道：“你家没热水？”

给客人喝水瓶，不像是正常待遇。

他撒谎：“热水没了，来不及烧。”

白鹿“哦”一声，手里拿着瓶子掂了掂，转身去瞧别的。

两人一时都不发话，空气窒闷地人透不过气。

过了好久，白鹿发觉之前能忍住的，这会儿却憋不下去，咬咬牙还是问出口：“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找女人？”

秦龙正擦椅子给她坐，闻言抬头：“找谁？”

她站在窗前，回身直直地看他：“找女人解决某方面的需求。”

秦龙直起腰身回视，她背后是敞亮的天空背景，衬着她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清，不知是质疑还是拷问。

而他的回答是：“那天我是帮人开车。”

“然后呢？”她特意问了这句，虽然也不知道问的意义是什么。

他交代下去：“然后我把钥匙还给她了。”

“最后呢？”

“最后我走了。”

*

白鹿待的不久，离开秦龙家的时候，低头看了眼时间，花鸟市场快要关门，只能下次再去。

秦龙送她到门口，特意叮嘱她别再挖扶梯，白鹿问：“为什么？挖到一半不让挖，这才是逼死强迫症。”

秦龙说：“你得治治你的强迫症。”

她摇头：“忍不了，强迫症的治法就是继续强迫下去。”

他眼神警告：“忍不住也得忍。”

白鹿闭嘴没回了，见他打算在现场监督，她才没有继续行动，直接扶着楼梯踩着步子下去。

刚到楼下，就见两个老人堵在楼梯边，摸着扶梯上的缺块，嘴里叨叨骂着：“哪家的熊孩子，每一楼都挖得这么干净，真难看……”

白鹿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果然是她满意的杰作，她面不改色走出很远，才吐了吐舌头，幸灾乐祸。


第二十六章

自从知道了秦龙所住的地方，白鹿就跟债主吃了定心丸一样，只要他不跑溜，她有时间过去找，总能有心找着人。

所以她也不急于一时，况且她见他的样子忙得很，不像是只拥有一份工作的人。

她在微信上跟他聊过几次话，了解到他目前已经辞了学校附近那份快递工，改为在夜间给有需要的人代驾，据说跑夜路更赚钱。

她问他：“你缺钱吗？”

他反说：“不工作哪来的钱。”

又是拿这句话来搪塞，虽然是个硬道理，俗话说男人会花钱才会赚钱，但白鹿不觉得他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这么勤奋地赚钱却住着那么廉价的出租房，应该很容易存下不少。

她私下揣测他拼命赚钱的动机，最终用强大的理由来说服。

这世道谁不爱钱。

他在里面荒废这么多年，出来后因为赚钱而努力生活，只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这是一件多么正能量又积极向上的事情。

但尽管知道他忙，白鹿还是想去找他，谁让他俩离得这么近。

学校生活区开园前一天，白鹿又去公寓楼上绕了一圈，工程进行得很慢，慢工出细活，她监督了一会就走了。

搬出她的小粉，直接开往秦龙所住的那片街区。

那天她跟踪的时候开得极慢，没算过具体时间和路程，这次一路上没有红灯阻挠也不打停留，直接匀速开到巷子口，仅花了两分钟而已。

她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多，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她只是来这逛一会，没那么大期望他能出现。

白鹿人坐在车上，下脚踩着地面，慢吞吞地将车推到上次那个被他发现的小岔口。

她在一根电线杆旁停下，先是起身探头往里瞧，没发现任何人影。她将头缩回来，无聊地观望旁边贴着各类广告纸。

这回她看清楚了，有寻人启事、招工启事、外卖推销、租赁转店等等，各种花边通知层出不穷。

白鹿没再往内巷里走，她从车上下来，将小粉靠墙边停稳。

年后的天气极好，这些天温度也逐渐攀升，她所站着的地方因为无树荫遮蔽，被光线洒落下来暖意烘托得很舒服。

白鹿环顾四周，看见左手边有家杂货铺，于是进去随意看看，最后买了口香糖，拆了一条放嘴里嚼起来。

她站在店门口，迎着对面的侧巷看，一点动静都没放过，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从里面走出来。

白鹿这样想着，也没有给他发信息确认，哪怕他现在就在屋里睡觉，她也不想将他吵醒。

或许，她就是来享受一种感觉，和他离得近的这种感觉。

身后的店铺老板有客人在，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聊闲话，白鹿听在耳中自动过滤掉，这会儿不由竖起耳尖，只因听到了点新鲜事。

一客人说：“快三十年的老房子喽，听说现在政府已经成立拆除小组，老李，将来你这店面是不是也有的赔点？”

老板老李叹气：“赔倒是有点，不过哪有对面多，据说每家每户都至少这个数……”

另一人吸气：“噶多！这都超出了北街那儿的房子……”

白鹿被赔款引得侧头去瞧，才发现两老头已经神秘地比划完了，她本来就随便听个大概，也就不多瞎掺和进去。

她嘴里嚼着甜味，双手插着口袋，走下店铺的台阶，回到小粉边上，又站着感受了一会儿。

白鹿没住过这么狭窄拥挤的巷子，这儿来往杂人多，但她居然莫名地很喜欢这儿。

抛却这边的卫生环境，她喜欢这儿的人文格局，转角就是一个天地，错落有致井井有条，就跟上次他躲在暗处，突然间冒出来喊住她，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惊喜。

……

白鹿停留大概十多分钟，估计时间长到店铺老板都用可疑的眼神瞧过来，她浅浅一笑准备离开。

正跨上小粉准备掉头，眼角却瞅见对面巷口走来三个青年。

白鹿下意识眯起眼看，觉得莫名几分眼熟。

对方三人各自拎着超市购物袋，里面像是瓶瓶罐罐的酒水，还有外带的快餐打包盒，白鹿大概过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停下动作，原地静静观察，男人们大嗓门嘻嘻哈哈聊天走路，必定经过她这个角落，兴许会认出她，又兴许是无视而过。

白鹿此刻突然意识到，即使是跟他一样出来的人，有着类似的遭遇经历，但她却对他们有种敬而远之的想法。

为什么对他却不会这样想，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有足够的自信，那种自信是他给的还是源于她自己，仔细想想也不重要，至少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他对她来说不再跟普通的咨询者一样。

他在她眼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年轻有力量，拼搏上进。

白鹿没想过隐藏自己，因此朝她走来的视力极好的三个男人也很轻易就认出了她。

最先朝她走近打招呼的是当初那个瘦个子，他狐疑地靠近道：“你不是那个……你怎么在这儿？”

白鹿迎视他们，嘴角淡淡一笑。

“你是来找龙哥的？”另外一个高个子凑上来道。

白鹿没地撒谎，顺便问道：“你们龙哥他出去了？”

最左边那个稍矮的接话：“龙哥他一早出去了。”

白鹿“哦”一声点头，想必他又是去工作了，完了发现他们还在眼前，三双眼睛默声不语地打量着她，就跟从没见过女人似的。

但接下去，他们就一人发起一个问题。